凤姐低头吃了两口茶,点一点头,道:“你说得也在理,没个凭证,咱们也不好张口说话。好不好,那也是个爷们,头前也得了那么个名头。你把兴儿叫过来,我记着,那日是他跟着二爷的。”
“是。”平儿答应一声,忙出去使人叫兴儿来后,自己又走了回去,悄声问凤姐:“奶奶预备怎么办?”
“先问兴儿,后头使旺儿往外头打探明白。”凤姐看一眼平儿,手指腹慢慢摩挲着茶盏,唇边笑意更深了些:“那袭人是个省事儿的,这会怕也吓得不轻。也是,前面那两件事才过去,忽又这么着,谁个不怕?我胆子也算大的,这会儿也不敢说丁点儿不怕的。”
平儿见她这么说,便也道:“正是奶奶这话。我瞧着她面色难看得很,那边宝二爷又这么着,一句话不敢多说的。这会还不知道她怎么着呢。”
“放心。”凤姐低头吃了一口茶:“老爷那里,自然是要十分凭证的,可老太太、太太那里,哪里用得着?只消有个一半儿。再到我这里,自然又要去一半的。环儿要是干干净净着,倒也罢了。只是依着我看来,这事必有六七分真切的。”
正说着,外头兴儿来了。
凤姐命他进来,再三盘问了。这兴儿素日极怕凤姐的,又听着是贾环的事,自然无所不应的,连着后头贾政贾琏他们进去,自己在外头闲着磕牙,打听到的那一点半星儿的传言,也尽数说了。
他那一通话,却正合陈芸所言。
平儿听了,也渐渐将心移了过去。何况凤姐,当下里敲打了兴儿几句,命他出去后,她立时唤来旺儿,将打探贾环一件事,细细嘱咐了。里头两件要紧的,一桩事那藏在树下的宝箱,一桩是官府里那燕姐儿的尸身状况。
谁知旺儿听了后,却觉得有些扎手,惴惴着道:“奶奶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
凤姐把眼睛一瞪,神色微冷:“这话倒有趣?你也晓得了,怎么不告诉我?”旺儿忙跪下来磕了个头,连声道:“那三爷回来,就有些风言风语的,后头传来传去的,越发说得离谱了。小的也不知道真假,只说是闲磕牙编排出来的,没想着……”
“我瞧着是你眼里没了我!”凤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见事情着紧,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厉声道:“还不快去外头打探?先把那树下的箱子搜一搜,官府那头儿也要着紧些,必要问个明白。没的有的的闲话,都打探清楚了。这事做好了,我也疼你,前头那些也就算了,要做得不好,仔细你的皮!”
旺儿忙应了,见凤姐没有旁的话吩咐,才低着头弯着腰退了出去。
只两个时辰后,他就赶着回来,先说了那树下宝箱的事:“奶奶,那树下的箱子,已是被人掘出去了。我往左右打听了,说着今儿早起就听到里头有些响动,只怕有些鬼怪的事,紧着避开了。我们进去后,就瞧见那树下一个大洞,地上也有脚印和拖拽的痕迹,到了墙根下头才没了。”
凤姐脸色微变,因道:“官府那边怎么说?”
“小的倒跟里头的人有些亲故,问了几句,又听了了些里里外外的传言。”旺儿将里头的事说了说,倒也和陈芸所说有些肖似,那燕姐儿果真是后头才去了的,至如身子有没有玷污了,倒说不得真切——上头立时要办了的,也没有细查,案子一了结就仍乱葬岗里头。现今哪里还寻得到。
这旺儿办得着紧,却都还没查到里头细故。
凤姐心中却当真信准了六七成,闭着眼想了一阵,忽地道:“好,这一会儿功夫,你能查出这许多来,倒也不枉费我疼你一场。后头那些你着紧办了,必要查得根底清楚了!另外,那箱子必不是旁人拿得,说不得就是环儿那东西,使了什么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平儿:“那姓赵的老货,是这里的家生子,怕还有些亲戚?”
平儿垂头想了一阵,才道:“有,我记得有个赵国基,也是跟着三爷的,还有她认的干爹,钱家的,说着极亲厚,从来是自己人一样的。”
“好,这两个你也仔细查一查。”凤姐点一点头,与旺儿道:“这里头的事,你也听到了,不是那等小事,抓紧了仔细办!”
旺儿早在外头听了许多话,心里也是咂舌得紧:这环三爷,要真做了那些事,可真是心狠手辣,怕是二奶奶都比不过。
这时再听得凤姐的话,他没有一个旁字敢说,只连声答应了,出去办事不提。
凤姐倚在大引枕上,垂头想了半日,才看向平儿:“你瞧着,这一桩事怎么了结?”
“奶奶,我瞧着,这事只怕也就这么过去了。”平儿低声回道。
凤姐点一点头,凤仙花染得通红的指甲轻轻刮过桌案,刺啦作响,她却只是笑吟吟着:“我也料到了这里。咱们知道的还是太迟了点。这也得怪我,往日里眼里没人,竟忽略了他。现今到了这份上,他们一个关在水月庵,一个锁在院子里,早跟咱们结了死仇的,要还不当一回事,只怕后头我们被治死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说着,她看向平儿,低声道:“这事必要说与老太太、太太的。你等会子先去怡红院,把事情告诉袭人,再去鸳鸯那里,将事儿也提两句。等明儿旺儿查得多些,太太那里自然我过去的。老太太那里,可得鸳鸯袭人两个过去说破了。”
平儿想了想,只得应了,口里却还道:“我告诉她们,她们也未必真敢告诉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