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会登记捐献人姓名电话和联络地址,物资的使用明细,届时会通过邮寄到达捐献人手中。
整个县城只有一所小学,硬件设置比想象的更好更全,学生宿舍楼外有个很大的绿坪操场。
学校常常收到自驾游客带来的物资,但最缺的还是老师,因为条件艰苦,很多人一时冲动来到这里,待不到两年就离开了。
在操场上散步,江饮提议说:“你要是不想跟我们回家,留在这里支教其实也不错,至少让我们知道你在哪儿,能找到你,能来看你。”
昆妲附和,“对啊对啊,你可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了,我现在两位数的加减法都得用计算器,你那么聪明,教几个小学生绰绰有余啦!”
解下发圈,干燥潦草的长发披散在后背,风里微微地扬,昆姝笑而不语。
在学校操场旁一棵大树的花坛边坐下,昆姝摸出根香烟挂在唇上方,用力嗅闻。
进藏以后,总担心烟雾会污染这里干净的空气,她突然决定不再抽烟。
嘴嘟起,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稚气,不敢闻得太久,怕忍不住,香烟及时收起,她再次说起陈默。
“手术结束,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说麻醉的感觉,像飘在天上。身体腾空,面对土地河流,伸出手迫不及待想抓住什么,却恍然想起自己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任何亲人。”
“她的父亲死于海难,母亲死于癌症,她十二三岁就独自在社会上打拼。她说自己可能遗传到一些母亲的病症,也到了该发病的年纪,虽然这次切下来的肿瘤很小,但很难保证它们不会继续在体内繁衍。”
灾难、疾病,都是人类无法掌控的。
“她叫我,她有南方人的口音,说话嗲嗲的,音调拖得很长。”
——“,我在麻醉的时候,想到了你。我想抓住什么,忽然想到,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我赚的钱,我留在房子里的东西,那些都不重要,植物和宠物?我都没有,你应该懂得,我们这种人,还是了无牵挂比较好。”
——“,你真是很特别,像你这样拖家带口,实在是少见,当然我知道你是没办法。饼干很好吃,你妹妹的照片我见过,很漂亮,你妈妈也很漂亮。”
——“话说回来,我想到父母早早就离开,房间也没有需要我照料的植物和动物,我打算放弃抵抗的时候,莫名的,我想到了你。”
说到这里,昆姝停顿,脸转向蹲在地上玩树叶的昆妲,“我没有恋爱经验,你帮我分析,她当时那样说,是在跟我表白吗?”
昆妲歪头思索,大眼懵懂,“我也没有恋爱经验。”
她随即看向江饮,“你恋爱经验比较多。”
“我哪有!”江饮大声辩驳。
昆妲冷笑,“苏蔚说你一年相八百次亲,身边女人如流水。”
江饮大呼冤枉,“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相亲对象还不是她给我介绍的,我只是去混饭吃。”
“你承认你去相亲了!”昆妲腾地跃起,手指她鼻尖。
江饮握住她手指,“言归正传,就算那时不是表白,多少也有点暧昧成分。”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没有正面表达过爱。”
已经是下午六点,太阳在西边的天还挂得老高,昆姝回想起当时,陈默看向她的眼神,像大团流动的白云,沉静温柔。
如陈默所说,她们这种人,并不适合建立亲密关系,不管对方是身处体系内还是体系外,都是双倍的风险。
没有表白,没有接吻,从来不说爱,甚至都没有牵手,只是在心中默默想念。
近在咫尺的柏拉图。
如同精纯的水晶,一眼就能看穿,找不到丁点杂质。
离开小学校,开车在墨脱大街上逛,县城很小,十分钟就能绕个圈。
去了莲花阁,也是门珞遗产博物馆,已经闭馆下班,但在山顶可以眺望整座县城,可以看到排列整齐的红色低矮建筑,那是门巴族人的村落。
天色渐暗,起伏的青黑山峦间,是奔流不休的雅鲁藏布江,日落时分,天际云层明暗相接,色彩鲜艳,如同瑰丽的梦境。
回到县城,昆姝带她们去买了墨脱石锅,晚饭自然也是当地著名的石锅鸡。
店家养的小狗蹲在地板上眼巴巴看着她们,昆妲跟它打招呼,“嗨,猕猴桃,你坐地上干嘛呀,地上凉,冻屁股,你快快起来。”
江饮托腮,面无表情,“幼稚鬼。”
没有表白、拥抱、接吻,也可以称之为爱情吗?
昆姝开始也不是很确定,她和陈默并不会像江饮和昆妲这般自然嬉戏打闹,她们始终是安静的。
视线的短暂相交,意外的肢体触碰,风传递来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已经足够人沉溺回味。
早晨离开家,像普通白领一样搭乘地铁上班,鱼贯入写字楼,在电梯里与她相视一笑,名正言顺并肩而立。
她们之间的感情藏得很深,唯有彼此才能察觉、分辨其特殊性。
发乎情,止乎礼。
晚上在酒店,昆妲洗完澡散着头发趴在床上给昆姝写信。
信上是江饮曾许诺她的未来,蛋糕店、别墅和花园,现在她把姐姐也规划进未来的蓝图。
[以后的路,你决定怎么走,我都百分百支持,只要你还记得我们,记得凤凰路八号别墅,我们的家。]
[我们会回到原来的家去住,有一只猫,叫包租婆,还可以多养几只,再养只狗,看看哪里可以捡到。你知道猕猴桃很抠的,当然捡狗也不错,这是很讲究缘分的事,比单纯买卖难得多。我好期待,我们将来的小狗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