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不想啦。”赵鸣雁有点想笑。
江饮对父母其实真没那么深的感情,不是被接到昆家,她对赵鸣雁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份亲近。
“我想外婆。”她说。
她跟着外婆长大,跟外婆最亲,爸妈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想也是干想,如嚼蜡,没什么好玩的可想。
“等妈妈挣到钱,在城里安顿下来,咱们就把外婆接来,一家人团聚。”赵鸣雁答应的后来确实做到了。
天光还朦胧,窗外有鸟儿叽喳,江饮歪着脑袋想想,“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住在妃妃家了。”
赵鸣雁说不住了,到时候咱们会有自己的家。
江饮却不说话了,她翻个身,朝里挪挪,“妈妈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你舍不得妃妃啊。”赵鸣雁一根手指轻轻戳她后背。
江饮假装睡着,堵起两片嘴唇打呼噜。
脚步声远了,卫生间的玻璃门“咔”一声,睡在床里头的昆妲猛一个翻身。
江饮正揪着她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玩,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一大跳,昆妲捂着被扯痛的头皮,两只眼瞪得滴溜圆,嘴里要问的话给打了岔,嘴半张着,傻住。
“你偷听啊。”江饮皱起鼻子,“居然装睡,偷听我跟妈妈说话。”
昆妲揉揉脑袋,决定不计较她扯她头发的事,一条腿重新搭上她的腰,“你舍不得离开我啊。”
江饮抬起眼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舍不得你了。”
昆妲一脸被取悦的小嘚瑟,“你没有直接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她张开手臂给她一个爱的抱抱,“你虽然长得丑了点,但人还怪好的,很讲义气。”
“我很丑吗?”江饮摸摸脸蛋,小白阿姨夸她可爱来着。
“没有我漂亮的,都是丑。”昆妲说。
江饮再次去看她的脸,她的皮肤那么好那么白,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大,鼻子和嘴巴也长得十分恰当,她确实很漂亮。
“好吧。”江饮认了,丑就丑吧。
小孩搞不清大人们那些弯弯绕,昆妲拍着胸脯说学校的事都是她一手安排,江饮真就信了,此后更是极尽谄媚讨好。
暑假结束她们就是中学生了,开学前一周,白芙裳带着昆妲上街大采购,顺道把江饮也拎去,江饮却坚持不接受白芙裳的赠予,只负责帮她们拎包。
昆妲凑到白芙裳耳朵边小声说了什么,白芙裳再要买什么,就不过问江饮的意见,看上什么直接拿。
下午回到家,昆妲把江饮叫到房间门口,抱出来一摞衣服,一整个书包的文具还有好几双鞋。
“都是不要的呀!”江饮两眼冒精光,发大财了。
没有昆妲的允许,江饮不能进房间,她蹲在地上细细翻捡着这堆昆妲不要的破烂,扯起一件衣服上的吊牌,“这个不是今天才买的,就不要啦?”
“我说不喜欢的嘛,妈妈非要买!”昆妲在屋里发脾气,一双球鞋远远丢过来,“赏赐给你啦。”
“你人也太好了。”江饮坐在地板上,鞋子是旧的,但套上脚正正好呢。
这个时候,江饮还穿着外婆在老家集上买的地摊货,正是长个儿的年纪,衣服有点小,紧箍在身上,腰也短了。
昆妲现在的衣服她穿着正好,她只比昆妲高一只耳朵。
江饮把这堆‘破烂’一趟趟抱回保姆房,收进柜子里。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捡昆妲的衣服裤子鞋,妈妈就不必再花钱给她买,钱可以存起来,以后买大房子,把外婆接到城里住。
她兴致勃勃跟赵鸣雁讲起这些,脸上眉飞色舞,两眼迷醉幻想着以后的家。
“我一个房间,妈妈一个房间,外婆一个房间,好不好?”
赵鸣雁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头发。
后来江饮说的都是一一实现,年幼的她还天真幻想过,等以后工作挣钱了,每个星期都来别墅找昆妲玩。
只是实现得太晚,那时凤凰路八号已易主,她怎么也找不到昆妲了。
开学那天,江饮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昆妲的东西又结实又好看,她背着粉红色大书包坐进轿车,手指爱惜抚平衣上褶皱,书包紧紧抱在胸前,两眼大睁好奇看着窗外。
赵鸣雁把两个孩子送到班级门口,班主任老师问她是哪个孩子的家长,江饮举手回答:“是我的,我妈妈是昆妲家的保姆,她妈妈还没起床呢。”
门口闹哄哄,挤满新生家长,班主任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细听,“哦哦”两声,扯脖朝着家长们喊:“孩子送到就可以回去了,教室里挤不下了——”
赵鸣雁一直把她们送到座位,两个女孩并排坐在桌前,赵鸣雁想交待点什么,昆妲后面的男生推桌时撞了她的后背,她立即扬起拳头冲人呲牙,“你找死啊!”
还有什么可交待的,赵鸣雁无言几秒,只叮嘱:“好好相处,别打架。”
江饮和昆妲很快就成为班级里的一对明星。
昆妲出名是因为她难以令人忽视的美貌,以及与美貌相等常年养尊处优惯出来的坏脾气。
江饮自不必说,虽然那时还没有“舔狗”一词,大家都隐隐感觉到她的狗。人无所顾忌到某种地步,同样会让人感到敬畏。
但江饮的乡土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她身上那些粉的、白的、带荷叶边的更显出她十几里山路跑出来的土和黑。
她上课那股子认真劲儿也乡土得很,背那么直,眼睛那么亮,举手的姿势端正得像站军姿。
还有她那一口被肤色衬得发光的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