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仲老爷不满足于现有的财富,盯上了老丈人的家产和人脉。妻子难产死亡后,他对丈人的态度愈发殷勤,什么“我就是您的亲儿子”“给您养老”之类老人爱听的话是一套一套的,张嘴就说,把膝下无子的丈人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对这姓仲的愈发亲近。
后来丈人害了病,本是普通的风寒,但老人生病,再轻的病也能发展成重病,仲老爷不请大夫来给丈人医治,也让下人都不准走漏风声,硬是拖到丈人病入膏肓,再拿老人的手往伪造的遗书上摁了手印,放着老人自生自灭。
仲府有个下人实在看不下去,想偷偷去报官,结果被仲府的家仆发现形迹可疑,半路抓住,当场打死了。
向仲老爷告密的家仆得了赏银,其他下人见状十分眼红,从那后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发现哪个势单力薄的家仆行为有异,直接抓住打死再告诉仲老爷,告发者和打人的就能得银子。
反正人已经被打死,究竟有没有要去报官的意图也弄不清了,仲老爷自己都做贼心虚,以至于下人之间这种残害弱小的行为猖獗一时。
王遗策听到这里勃然大怒,“还有没有王法了?!锦州的官府是吃干饭的吗,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发觉!?”
一众阴兵吓了一跳。席彻衍抚着自己胸口,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王遗策,“哎呦殿下,您又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这事儿是原先玖国还在时发生的,那时锦州还不是锦州,沂国官府哪里管得着啊!”
如今玖地改国换官,当年这事的参与者都知道自己犯了罪,对此讳莫如深,就算沂国官府知道了这件事想要追究,但尸骨抛野,证据不足,一切都无从查起了。
王遗策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她生平最看不得有人不孝,有处处帮衬体贴的长辈是八辈子都难修得的福气,这姓仲的不珍惜感恩就罢了,还糟蹋!
她转头一把提起趴在地上的董玄光,恶狠狠道:“那姓仲的在哪间屋子里?我去杀了他!”
董玄光欲哭无泪,“你能不能先让那个叫庞害的停手,别打我娘了……”
王遗策一脸诧异,辩解道:“明明是你娘一直在打我家庞害!”
远处两个庞然大物撕在一起,已经分不出究竟是谁在打谁了,雨幕模糊了人与妖与鬼的视线,也将董玄光的血都冲刷下来,混淆着流淌进了池塘中。
正在与庞害纠缠的一池莲叶荷花尝到董玄光的血味,突然一顿,分了几支荷叶梗向董玄光这边伸来。
王遗策见董玄光的神色微变,下意识回头,打眼就看见几条荷叶梗已经伸到眼前了,再往前一分便能戳穿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挥刀将其斩断。
一条将断未断的荷叶梗越过王遗策,伸到了董玄光的头侧,硬是挣扎着张开荷叶,遮蔽在董玄光的头顶。
即使董玄光已经浑身湿透,遮不遮都无所谓了。
看见这一幕的王遗策顿了顿,没再将这一根荷叶梗斩断,她将董玄光摆了个坐着的姿势放在墙根,自己提着刀去叫庞害先停手。
董玄光看着王遗策前去阻拦的背影,对头顶的荷叶说道:“娘,她们误会我们了,不是坏妖……不打了好不好?”
荷叶不会说话,但远处的庞害分明感觉嘴里的荷叶莲花都停止了挣扎。
这是力竭了?庞害嚼嚼嘴里的莲花荷叶,它们还是一动不动,不像刚刚一样,恨不能跳起来把她的嘴给扎穿。
庞害正要一鼓作气把一池子藕都拔出,头刚要仰起来,就被匆匆赶过来的王遗策一屁股坐在头顶,动了妖术将她的脑袋压低下去。
脑袋突然重若千金,庞害下意识想将头上的东西甩开,但余光瞥见了金色的衣摆,知道在她头上的是王遗策,就没敢再甩脑袋。
她低着头,疑惑出声:“嗷?”
“这只藕妖貌似还有救,咱再看看呗?”王遗策低头和庞害对视,一头湿漉漉的金发倒悬在庞害的眼前。
庞害听话地松了嘴,吐出已经咬得稀碎的荷叶和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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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难忘(15)
女人抱着一个还不满月的男婴,仓皇逃窜时失足掉入了荷叶层叠的湖里。
看似柔弱不经折的荷叶将那个男婴稳稳地托住了,却没能托住男婴的母亲。女人的头撞在了湖边锋利的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等藕妖用大把荷叶将其拖上岸时,这位可怜的母亲已经没气了。
湖里每年都会淹死一两个人,这对于藕妖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些掉下来的人如果是小孩子,身轻体柔,她还能及时接住,将其抛回岸上;但大人她接不住,成年凡人的体重能够轻易压断她的荷叶梗,只能等她多调动些荷叶莲花来捞人。
水里的未知对于将死之人来说是十分可怕的,他们以为是水草牵绊住了自己,于是疯狂踢拽,将藕妖好不容易挪过来的荷叶梗都掰断扯烂,最终使自己溺死于水中。
这次的情况令藕妖有些手足无措,孩子的母亲已经没了,她虽是妖,却也知道凡人的婴孩是不能随便扔在路边的,容易被野兽叼走吃掉。
被裹在荷叶中的婴孩突然啜泣起来,藕妖学着曾经见过的妇女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摇晃荷叶,但婴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响彻湖面。
有风吹来,像一只大手拂过荷叶丛,藕妖感觉自己的叶子在随风摇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家伙可能是冷了。
她用荷叶梗抓了两只在湖面上游水的鸳鸯来,一左一右地放在小孩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