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杰西卡远离铃铛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温和;而只要足够接近,杰西卡就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不断骚扰着莉莉安。
莉莉安对此简直不胜其烦,几次下来之后,她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
她当然不可能把鬼魂和铃铛一起藏到身体里,因此她必须把杰西卡和铃铛分开。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铃铛和杰西卡的羁绊非常奇怪,与其说杰西卡是附身在铃铛上,不如说是铃铛禁锢了杰西卡的鬼魂,并且还在时刻影响她的神智。
——铃铛希望用杰西卡的存在掩盖自己的气息。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莉莉安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反正这本来就是个碎片,那么再碎一点,应该也没事情的吧?有梅洛蒂的记忆影响在,她实在无法对她的老妈下死手。
于是,在鬼魂又一次打算扑上来对她来一记黑手掏心的时候,莉莉安狠心砸碎了铃铛,同时大吼一声。
“梅洛蒂在地狱等你!”
铃铛应声在地上碎裂成几瓣。
同一时刻,原本正准备扑上来撕咬莉莉安的杰西卡鬼魂,也尖啸着在月光中融化成,璀璨的银粉登时簌簌落了她满身。
她胸前的衣服上沾到了很多。
捡起碎片,莉莉安正打算拍掉,胸口就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怎么回事?实在太痛了。
莉莉安低头去。只见新的碎片刺破了她的胸口,正和原本被她安放在心脏里的铃铛碎片,一点点地,和那炼金术制成的心脏融合。
随着铃铛碎片逐渐隐没在心脏中,一段全然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入了莉莉安脑海。
记忆中的视角升得很高,莉莉安仿佛变成了一只翱翔的鸟儿,在晦暗的夕阳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地面恢弘的砖石建筑,将位于顶端代表圣洁的十字架装饰踩在脚下。
她收拢羽翼,安静地蹲立在房顶,直到看见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步履匆匆接近时,她才展翅向下俯冲,穿过三扇大敞的红色漆门,跟随那道人影一路来到了燃烧着白色蜡烛的礼拜堂。
残阳如血,连带着透过花窗照射进教堂内的光线也是猩红的。莉莉安停在窗台的阴影中,看见斗篷人进门后便跪坐在了圣台前,解下兜帽,露出一头璀璨的金色短发和十分时髦的紫色低腰连衣裙。
因为视角受限,莉莉安并不能完整看到金发女子的脸,而是只能由上往下看见一个茂盛的发顶。
起初,莉莉安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女人应该是杰西卡,但根据她身上这条颇具“盖茨比”时代风格的超长连衣裙和男孩子气的短发发型来看,这段记忆发生的时间线要比杰西卡生活的时代还要早提前至少五十年,目测大概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前后。
可她为什么会收到这个时间段的记忆?这个女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正这么想时,下一秒,原本低头祷告的女人倏地抬起了头,凝视着圣台上木制的耶稣受难像,翠绿的眼中淌下两道涟涟泪水,无声念叨着什么。而当她哭泣的同时,她的面孔全然暴露在了莉莉安眼中。
即使烛火将她的脸一时间照得忽明忽灭。
但这也不能否认,她和莉莉安长得极为相似的事实。
若不是她的发色和瞳色都是典型的金发碧眼,莉莉安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她自己了!她不由退后一步,后背骤然贴上教堂的墙壁,神圣之地带给灵魂的冰冷灼烧感让她的大脑一下冷静下来。
莉莉安想:虽然这个女人和她长得很像,但绝对不是她。因为她从不会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也从不会寄希望于无用的祷告上。
她冷漠地看着女人默默流泪。
过了一会,两个修女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一个老迈,一个年轻,其中年轻的那位手边还牵着一个黑色妹妹头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四五的模样,衣着朴素,瘦小,并且神态阴沉。
莉莉安看着小女孩,心中微微一动。
小女孩被修女牵着来到紫衣女人身边,女人一看见她,哭得更厉害了,却并不伸手抱她,只是沉默地捂脸哭泣。
老迈的修女似乎也已习惯了这样的态度,站在她面前语气平静地开口道:“……虽然阿德里安神父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力量,但考夫曼女士,您应该清楚目前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您需要尽快下定决心。即使神父竭力为您担保,可这孩子毕竟是个拿非利人,梵蒂冈派来的猎人迟早会找到并解决掉这个孩子。猎人是很凶蛮的,考夫曼女士,他们可不会像我们那么友善,会给孩子留个全尸。如果届时他们见到您这么袒护一个拿非利人,可能会连您一起斩杀。”
考夫曼女士闻言,身体剧烈颤了颤,“可这一切并非我的自愿!我、我也只是被他们挑选的容器……”
老修女见状温言道:“我知道您是无辜的,考夫曼女士。所以我将再次诚挚地向您建议,将这个拿非利孩子交给我们处理。而且等一切结束后,您可以将她的肉身领走埋葬。”
她们的目光一齐看向躲在年轻修女身后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又黑又圆,却不带任何情绪,反而像两面漆黑的圆镜似的,映照出驻台上跳动的红色烟火。
考夫曼女士像是被针刺了般别开眼。
“如果我把伊丽莎白交给你们,”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哽咽道,“你们会把她带去哪里?抽离仪式会很疼吗?她毕竟也是我的女儿……我不忍心看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