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枫红看到娘子睡着了,挪来挪去地还枕到了郎君膝上,有点不安,想出声唤醒娘子,却被谢宥抬手阻止了。
谢宥看了崔妩一眼。
清嫩净白的脸枕着他,乌发披散在身上,睡得深沉又酣甜。
这一眼很长,他盯着粉白的腮走神,想着像永丰楼里的哪样果子,突然就有些饿了。
枫红悬心看着,想解释娘子是太累了,盼着郎君不要怪罪娘子
思索间,谢宥将膝盖放低,让崔妩睡得更舒服些,才又转头看起度支司带回来的账册。
见郎君未曾责怪,而是举止贴心,枫红忍住了唤醒娘子的冲动,安静候在一旁。
谢宥左手垂在膝上,手侧无意识贴着她的脸,军费账目繁杂,他得全神贯注,找出上头的未尽之言。
此刻雨打芭蕉,正好入梦。
突然手上一痛,伴随着温热湿润感,谢宥看了过去。
崔妩还在睡梦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狠狠咬了他一口。
谢宥眉头微皱,回手轻轻包住她的下巴,想让她松开牙关。
但崔妩就是死死地咬住,死也不肯松口,跟初生狼崽一样,带着刻骨的冲天恨意,要将咬住的人生吞活剥不可。
谢宥的手很快鲜血淋漓。
噩梦
崔妩在梦里远远看见一方下着暴雨的小院子,廊庑下蹲着一个小娘子,是她八岁上下的模样。
不知蹲了多久,雨停了,透净天光照见苍绿。
幼年的崔妩靠着墙发呆。
天上的流云像阿娘扯长的薄棉絮,整个庭院浮满了阿娘的血,八岁的小娘子在满目血红雨水里发呆,手里还攥着午睡前阿娘给她解下的发绳。
阿娘说午后去街面上买新鲜的花儿,给崔妩把头发洗一洗,扎个好看的发式。
睡梦里下起了雨,雷声好大,屋子里黑糊糊的,崔妩出来找阿娘,就发现她变成了这样。
衣衫破破烂烂的,一道一道的破布条和伤口交错纵横,眼睛睁着半浸在水里,僵硬青白,血丝丝缕缕在雨水里蔓延开。
这一定不是她阿娘!
阿娘最喜欢干净,针扎到一根手指都要叫唤,怎么变成这样了,也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然后崔妩就听到了大门口那边有嘎吱的关门声。
阿娘一定在那边!
她慌不择路地追出去,非要看到活生生的阿娘不可,可长满青苔的石阶雨后更加湿滑,让她狠狠吃了一个教训。
膝盖生生撞在石阶上,疼得钻心,八岁的崔妩一时爬不起来。
门已经关上了,她奋力伸手,只能扒开一条缝。
门外也不是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