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炽信誓旦旦。
空荡荡无人烟的房子再度被零散花哨的小东西填满,却又因这些无用的东西,生出些许烟火气。
许是顾斐波要在乔延城这间房子短暂住几天,傅炽很开心,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用着笨拙的左手带着各种摆件,在几个房间与阳台之间不断穿梭着。
但顾斐波却看到了傅炽当年在布满双人生活痕迹的屋子里,一个人在朝阳下把回忆一件件塞回箱子封口时的模样。
那时偌大的客厅里摆满密密麻麻的纸箱,少年孑然一身抿唇将它们堆迭妥当之际,站在支离破碎的现实边缘又对远方的诡谲未来残存多少幻想,才会坚信箱子里的物件终有重见天日那天,而顾斐波跟傅炽终有重逢。
大量细碎物件的方位时隔五年依旧记得牢固,最后以轻飘飘的“记性好”一语带过,可他又一个人在这间空屋子里,在顾斐波不见他的强制分手后,一个人在布满回忆的二人小窝里待了多久呢?
久到能记清所有的细节。
顾斐波下楼,仓库里堆迭的是崭新的物资。
顾斐波常吃的零嘴,爱喝的茶叶,成箱的罗曼尼康帝按照自己当年的习惯一年三瓶摞在酒柜里从未缺席。
仿佛自己,从未离开。
地下室入目光线不佳,顾斐波从架子上一件一件取着自己当年爱吃的零嘴,抱得怀里满满当当的,然后轻轻合上门,向楼梯上走去。
楼梯的尽头,那个要希德05下雨就不会天晴的少年趴在栏杆边故作不在意地探着脑袋问自己,“有没有喜欢吃的,我各种口味都囤了一点,没有告诉我,我再让秘书去买。”
阳光扑洒在少年发丝上,亲吻着少年的梨涡,顾斐波站在楼梯脚的阴影里驻足仰头,认真地点了点脑袋,告诉他,“都是喜欢的。”
你也是。
不验货怎么知道行不行?
乌云压城,油烟味从锅里呛出来,油点溅到手臂的时候,顾斐波才堪堪回神。
抽油烟机忘开了。
叮咚——
私人终端亮了起来,发信人是一串奇怪无意义的代码,邮件内容也是如此,顾斐波用毛巾擦干净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维吉尼亚密码。
锅铲翻炒着肉丝,颠勺的时候,视线跟随着在空中下落的食材,不知某一刻,第一滴雨滴从乌云中挣脱出来,旋即是一个又一个的雨滴义无反顾地冲向地面。
它们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肆无忌惮地赤脚奔跑着,用狂风搅破路人勉力撑开的伞骨,纷杂的雨脚密密麻麻接踵而至,人群四散而逃,于是星球上的一切便成了它们的主宰场。
密钥早在看见信息的一瞬间代入破译成功,顾斐波没有回复,只是将终端放回了衣兜里。
端着蒜苔烧肉关上厨房门的时候,玻璃门在轨道上发出静响,顾斐波又回头看了眼关的严丝合缝厨房窗户,这是一场与他们无关的暴雨。
傅炽正窝在沙发里抱着薯片看投影,一口一片咬的嘎吱嘎吱脆,是顾斐波刚从地下室仓库抱上来的。
半小时前,傅炽总揣着个不能用的手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还时不时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后来顾斐波嫌烦就把他赶出去了。
此时他听到了门沿撞击墙壁的轻响从沙发里探出个头来,嗦了嗦指头,又拿湿巾擦干净,踩住拖鞋,屁颠屁颠就跑到餐桌旁边。
“吃饭!”
顾斐波被他的精气神震得一愣,然后跟着他笑,“吃饭。”
饭勺往碗里各添了两勺饭,傅炽单手吃饭颇为笨拙,却又扒得很快。
当年顾大少爷也给傅炽做过饭,顾斐波坚持调料计量要精准到克数,而傅炽舀一勺就往锅里撒,两人就因为这点小事差点没打起来。吵到最后两人决定分工,一顾斐波烧菜,二四六傅炽烧菜,周末出去下馆子。
“量勺电子秤跟垫纸在灶台上面的橱柜里,你找到了么?”傅炽也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你走之后,我发现做饭用这些仪器辅助确实是有必要的。”
顾斐波一愣,然后笑,“我现在发现烧菜这事主要还是靠直觉。”
视线在空中撞上,凝固了半秒,最后还是傅炽先错开视线,脸埋在碗里,声音低低的,“我也觉得仪器没用,按照你留的菜谱比例精确到毫克,也没复刻出这种味道来。”
“好吃么?”
“还行叭——”
叭音拖得很长,隔着碗听起来像在撒娇。
屋外狂风大作,树林摇曳,雨脚一个接一个地撞上屋顶,明明是正午,屋内却昏暗异常。
傅炽拉着顾斐波一起蜷在沙发里,投影里在放着古地球的动漫电影,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刚从天台抱下来的,一股太阳的味道,贴在皮肤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窝到了晚上。
晚饭傅炽坚持要自己来,于是顾斐波也吃到了回忆里朝思暮想的味道。
做饭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哪怕手法步骤都一样,不同人做出来的食材总是会有着独有的气息。
将碗筷放入洗碗机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你知道这套房子买来就是为了金屋藏娇的,配备了泳池、电竞房、健身房、地下车库、酒窖、赛车场、直升机停机坪甚至是模拟跳伞的风洞应有尽有,厨房都分中餐厨房跟西餐厨房,唯独只有一个卧室。
热恋中的小情侣住一块没必要分房睡对吧。
当年的顾大少爷是这么想的,当年的穷学生也没有插手的权利,但回旋镖虽迟但到,总会贴脸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