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后不久,红袖端来了煎好的汤药,谢翎趁热喝下,崔荷捣鼓了一会纱布,然后亲自替他敷上药膏,白色的绸布紧紧缠绕在他眼睛之上,无边的黑暗将他彻底笼罩。
一片虚空之中,耳边传来的悦耳铃声,令他感到无比安心,连日来奔走忙碌的疲惫渐渐消散。
夜里崔荷上榻歇息,小心翼翼的绕开谢翎躺到自己那一侧,刚拉上被子盖好,便被人从身后搂抱进怀里,他贴得紧,浑身散发着的热量将她周身烘得暖洋洋的,崔荷小声问道:“怎的还没睡?”
“等你。”谢翎一直没睡着,听着屋里的铃声,猜测崔荷在做些什么,慢的时候在翻书,快的时候在刺绣缝补。
崔荷翻过身来,与他正面相对,他眼上的绸布已经拆下,清洗干净后,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味,崔荷抚摸着谢翎眼睛,说道:“大夫说,让你少些劳累,帝后大婚还剩两日,结束之后,你必须告假回来休息。”
“好,我答应你。”谢翎亲吻着崔荷的皓腕,微微敞开的袖口飘着淡雅的茉莉香气,唇舌蜿蜒留下一道温热的吻痕,潜入衣袖深处,寻找暗香盈袖的根源。
想到今日崔荷抱着谦哥儿时流露出的温柔,谢翎心头生出一片火热,他忽然说道:“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孩子?”
正昏昏欲睡的崔荷蓦地惊醒,她菱唇微张,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说不出来的话后来都被谢翎堵在了嘴里咽进了肚子里,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用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时候才有。
被翻红浪之际,崔荷悄悄将枕头垫在了自己腰下。
崔荷刚做完这一番小动作,便被谢翎发现,谢翎疑惑问道:“垫个枕头做什么?”
眼看着他要抽出去,崔荷制止道:“表嫂说……说垫个软枕容易怀上。”
“她跟你说这个做什么。”谢翎还不知晓表嫂今日与崔荷探讨过闺房之术,还以为是妯娌之间的闲聊。
崔荷本不欲解释,但是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如实相告了,黑暗之中,崔荷看不见谢翎眼里透露出的狭促笑意,他提着她的腰将她颠倒了个上下,趴伏在她后背上,亲吻她热烫的耳尖,哑声道:“表嫂话糙理不糙,往后可多跟嫂子闲聊,回来再与我探讨一番。”
寂静的夜里,唯有那一声声清脆的银铃声萦绕于黄粱之上,时快时慢,时响时断。
一连下了数日小雨,终于在七月最后一日放晴,幸好初一当夜没有下雨,否则帝后大婚的日子就要往后推迟了。
谢翎作为使臣,要率朝臣去郑家迎接皇后入主东宫,因此天还没亮,听荷院里便亮起了灯。
经过这几日的悉心照料,谢翎的眼疾有所好转,白天能看清近处的东西,只是夜里还是看不见,想要完全康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崔荷刚起榻,尚未来得及梳洗,任由一头如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她拆下衣架上的官袍亲自为他换上,系上革带时,仰头问道:“递了告假的奏折没有?”
“递了,已经准了。”谢翎摸着她如绸缎般柔软的青丝温声安抚。
想起今日帝后成婚的典礼,除了他们这些朝廷官员要进宫,诰命臣妇也得进宫观礼,他叮嘱道:“今日大婚,人多眼杂,你进宫的时候小心些,跟在母亲身边别乱跑。”
崔荷站在他身后替他梳发,给他戴上官帽后,正了正衣冠:“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倒是你,眼疾才好一些,别太操劳,能让旁人去做的,你就别逞强。”
谢翎唇角翘起,应道:“好。”
将人送出屋门,邱时就在门外候着,躬身行礼后,又听了崔荷一番嘱咐,忙颔首答道:“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侯爷的。”
目送他们二人离去,崔荷回屋收拾了一番,换上诰命夫人的袍服,与大夫人一道进宫观礼。
马车将他们送到皇城侧门便停下了,远远望去,皇城内外铺红挂彩,锣鼓喧天,路遇匆忙行走的宫人,大都换上大红衣裙以示喜庆。
今日皇城内戒备森严,所有进宫观礼的女眷都要登记在册,一路走来,禁卫军三步一岗,随处可见侍卫执枪巡逻,一切井然有序。
进了宫门后,有内侍太监恭迎,领着她们往北边走去,皇家宗庙祠堂设在皇城北边,帝后行礼祭拜先祖才算礼成。
祠堂殿前的广场旌旗飘展,红绸翻飞,无数宫侍在旌旗前伫立垂首恭候。
官员女眷们各自有其站位,依据丈夫官职与爵位的高低排布位置,崔荷与大夫人被引去了最前面,与她们比肩的,则是朝中重臣的夫人以及勋贵之妻。
皇后还未进宫,周围的命妇们开始攀谈起来,站在崔荷身侧的正是皇后的亲娘郑夫人,郑夫人被一众女眷围在中间阿谀奉承,哪怕早被丈夫叮嘱过切不可喜形于色,此刻也有些飘飘然。
前排说话声虽不大,但围聚在一起时,隐隐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团体,这群妇人的丈夫,全都是朝廷里正得势的权臣。
“以前郑夫人可是站在我旁边呢,如今母凭女贵,都站到最前面去了。”底下有人酸溜溜的说起了话来,见无人理会她,她也有些自讨没趣。
这种时候谁还敢在背后议论皇后娘家,聪明人都只当没听见,全然无视她不合时宜的说话。
可越是被人无视,她却越是蹦跶得欢,郑氏的丈夫与自己丈夫官职差不多,却因为女儿成了东宫之主便一跃成为众人阿谀奉承的对象,不过是因为有个当太傅的公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