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荷忽然用力压下弓箭,转身拉着谢翎在台上胡乱走了一遭调整方位,往左往右倒还是其次,偏偏转了几个圈,方位已经有些乱了。
“这个位置我觉得好,就在这儿射箭吧。”崔荷满意了,重新拿起弓箭要射击。
谢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崔荷却已经抬起弓箭,急切地对他说道:“好了,快射箭吧。”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击打声,与两小儿射箭的声音不同,石块声音清脆而短促,落到木头制成的靶子上时发出了一声击打声。
弓弦已被他拉起,崔荷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空地,这一箭射出去,答案也水落石出。
崔荷的呼吸沉重,她吐出一口浊气,想要松开弓弦,左手忽然猛地被一股力道拉扯,弯弓竟然移到了两个孩童身上。
“不可……”崔荷惊呼一声,右手的弓弦猛地一震,弹得她指尖发颤,箭羽不容置喙朝着两个孩子发射出去。
眼看着便要酿成大祸,可那箭羽却以弧形的角度射出,绕过两个孩子面前,箭尾似是带着弹性,猛地弹了一下,咻的一声,正中原定靶子的靶心。
两个孩童亲眼所见,早已目瞪口呆,那箭羽是如何在他们面前穿行,他们看得一清二楚,箭羽破空声犹在耳边,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直到离开谢府,两个小孩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太过犀利的一箭在他们心头留下了难以消除的记忆,会拐弯的箭,这辈子何曾见过,心底对表叔的崇敬更上一层楼。
趴在父亲膝上睡过去之前,轩哥儿还在喃喃说道:“我要学射箭。”
杜凌风与周氏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那边将杜家人送走后,谢翎便要携崔荷回府,一扭头,却见身边空空如也,不见崔荷踪影。
街道车马喧阗,沿街有叫卖声传来,唯独没有崔荷的声音。
谢翎在这一瞬间心头难掩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在自家府门外,还有那么多人瞧着,崔荷还能弄丢了不成。
她指不定是已经怀疑,正在试探他。
两个提篮的姑娘路过,对站在府门外的谢翎喊道:“谢侯爷,怎么站在这儿啊,准备下雨了。”
谢翎抬头,有湿润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凝结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是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淡然一笑道:“是要下雨了,你们看见我夫人了吗?”
两个姑娘抬头看向他身后,一位美貌娘子正站在府邸外,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们,她身边围满了垂首缄默的奴仆,将他这个侯府主子衬得格外孤独可怜。
她们认得崔荷,上次谢翎匆忙辞别,就是去追他夫人。
都是女子,哪儿能品不出对方的敌意。
谢翎是汴梁城中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只可惜英年早婚,又娶了个地位尊贵,性格跋扈的郡主,安阳郡主是她们不敢招惹的对象,退而求其次,时不时能和谢侯爷说上两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谢翎。”崔荷面无表情地喊了他的名字一声,谢翎腰背绷直,呼吸顿了顿,这种叫唤人的语气怎么那么熟悉。
喉咙咽下一口唾沫,谢翎掩唇咳嗽一声,拾级而上来到崔荷面前,冲她微微一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回听荷院,秋后算账。”崔荷冷哼一声,领着几个丫鬟先一步跨进府门,留下一脸茫然的谢翎和满脸愧疚神色的邱时。
天边翻滚着浓稠乌云,狂风烈烈卷起地上尘土,不知谁家的巾帕没收好,被狂风卷进青空之上左摇右摆。
街上行人皆披上蓑衣准备归家,却有一个中年郎中肩背药箱,跟一个小厮逆着人潮疾步走在街上,穿过小巷,眨眼间便来到了忠勇侯府后门。
此时听荷院内,有两人端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一左一右隔着一张案几相顾无言。
天边墨色渐浓,隐隐有闪电一闪而逝。
廊下挂着的竹帘禁不住狂风侵袭,在风中乱晃,半掩着的房门被狂风吹得吱呀吱呀作响,崔荷起身来到门边压好门窗。
风携裹着丝丝凉意吹拂到她面前,身下裙摆不安地飞舞起来。崔荷斜靠在门框上,回头瞥了一眼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谢翎,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送走杜家的人后,回到屋中又遣走伺候的丫鬟婢女,未等她开口,谢翎先声夺人,自己交代了一遍,她才知道他们摔落悬崖时,他不小心磕碰到了脑袋。
当年谢翎救她,是怕他爹因为失职而被罚,这是出事当年,他亲口说的。
可即便是逞一时之勇,就凭他单枪匹马敢追上来救她,便足以让她心动。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一次的舍命相救,却是源于本能的爱意。
他的眼睛两次出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萌生的愧疚密密麻麻布满了心头,想到他这些时日的早出晚归,全都是为了躲避自己,独自舔舐伤口等待愈合,她不忍再苛责他什么,只是更心疼了。
本来想去找个御医,谢翎却制止了她,他眼疾复发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特别是两位长辈,他并不想让她们担心,对此,崔荷只得作罢。
廊下走进来一个郎中,汗流浃背的跟在银杏身后,绕过曲折的回廊,径直朝她走来,崔荷折身回屋,静候郎中进来。
郎中跨入正厅,看见屋中的两位贵人,忙跪下行礼,崔荷制止道:“大夫不必多礼,先过来为我夫君诊治。”
郎中走到谢翎身侧落座,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前段时日,有个俊朗的青年人来找他问诊,观其行止,器宇轩昂不似普通人,如今再见,方才知晓此人原来是忠勇侯谢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