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站着一位极年轻的男子,身穿月白色广袖鹤氅,外搭一件深蓝色斜纹棉披风,身姿修长,墨发皆束于顶,只用一根檀木流云簪定冠,此人正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逍遥道长。
因为他长得太过年轻的缘故,许多人起初都不愿相信他,后来不得不心悦诚服,私底下互传修道能青春永驻,因此引来不少人效仿,他也因此名声大噪。
逍遥道长面容生得有几分阴柔,一张薄唇如刀剑般锋利,不笑时眉眼清冷,笑时五官舒展,气度温和,他说道:“贫道已为侯爷问过诊,侯爷皆因怒极攻心,风邪入体,血脉逆流导致,若要疏通,还需费上一段时日。”
定国公了然颔首,如今西北平定,南北皆安,朝堂却风云突变,长公主有意剔除旧党,提拔新贵,朝中老臣皆在暗中联合,企图寻到自救的法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虽是长公主把持朝政,但她也隐隐有为小皇帝扫清前路之意。
定国公与关荣膺闲聊了几句,忽然阁楼外传来匆忙脚步声,不消多时便有敲门声响起。
定国公不喜被人打断说话,皱眉应道:“何事如此慌张?”
“老爷,府上出了点事,劳烦您去看一眼。”管家并未言明,皆因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在。
定国公迟疑了片刻,对关荣膺说道:“关大人与道长请自便,我去去就回。”
关荣膺颔首,定国公转身便出去了,阖上房门,不耐问道:“府里出事不去找夫人,找我做什么?”
管家面露难色,低声解释道:“是三小姐她……闹……闹起来了。”
肯定又是为了纳妾一事,定国公蹙眉摇头,打算过去好好教导她一番,一甩广袖,背着手阔步离去。
关荣膺撑着窗沿目送怒气冲冲的定国公走出阁楼,转头望向雅苑如火如荼的比赛场面,不耐烦地问道:“还有多久?”
屋里无人,逍遥道长一改方才的傲气风骨,垂袖敛眉,低头恭谨答道:“回世子的话,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
“都准备妥当了?”
“世子放心,不会有问题,只是这府上的人都在雅苑……”
“这儿有我处理,你下去准备吧。”关荣膺挥退了逍遥道长,抬头看去,烈日灼灼让人不敢直视,他垂下遮挡烈阳的手,心中忖度,今日成败,皆听天命,但愿今日真有他所说的异象。
——
院子里有不少女眷站在院中树荫下翘首相看。
第一轮还有不少世家子弟,但一炷香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献丑过后迎来一阵若有似无的低笑声,偏还是些女眷在笑,他们不好发脾气,只能狼狈下场。
再往后,那些信誓旦旦要拜师的人越来越少,九张案桌,已经闲置下来。
拜师的已经画完,剩余的人只想看看那位幸运儿是谁。
崔荷踟蹰不前,有心报名却心怀顾虑,可机会难得,她又不想放过,便抓着大夫人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试探问道:“母亲,阿荷也想上前一试,不知可否?”
大夫人对此毫不意外,方才就瞧见崔荷紧张兮兮地一直盯着院中作画的众人,左右盘算参选人数,别的姑娘家看了一会便走了,她却怎么也挪不动道,抿着唇一脸倔强非得留到现在。
“只是不知妙玄先生可愿接受女子参加?”大夫人面露犹疑,对上崔荷失望的眼神,心中不忍,她看向檐下与妙玄弟子并肩而立的赵熹,心中有了一番计划,拍了拍崔荷的手,说:“我与那位赵熹赵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且拉下老脸为你求一求吧。”
崔荷惊喜连连,柔柔一笑道:“多谢母亲。”
大夫人领着崔荷一道前往,来到檐下,赵熹便已拱手行礼:“谢夫人,郡主。”
大夫人忙回礼笑道:“赵大人。”
两人一番寒暄过后,大夫人不再拐弯抹角,说明了来意,赵熹微微一愣,温声说道:“郡主若想学画,不妨来书画院找下官,下官多年前也曾在尚书房任职,郡主可能不记得了,下官却记得郡主在丹青上颇有些天赋。”
崔荷这才想起面前这位赵大人是谁。
幼时在尚书房学习,她与三皇子还有谢翎偷偷潜进赵先生小憩的房间偷画,三皇子和谢翎在翻找,她则在先生脸上画了只乌龟。
怎料先生忽然惊醒,三皇子仓皇跳窗逃了,谢翎也想跑,却被她抓住了衣角,谢翎咬牙将她提起送到窗边,他还未来得及跨出窗户便被抓个正着。
结果她没受罚,谢翎却被罚在廊下举鼎罚站。
忆起往昔,崔荷脸上生出几分尴尬神色,回忆一旦复苏,一些被遗忘的记忆被她想起。
犹记得大夫人知晓此事后亲自上门致歉,她想见一见谢翎的母亲,于是悄悄溜了书院后厢房,她来得凑巧,恰好看见大夫人揪着谢翎的耳朵骂骂咧咧离开。
原来一面之缘指的是这一面之缘。
崔荷讪讪笑道:“多谢赵大人,只是我倾慕妙玄先生久矣,今日前来一试,不求能成妙玄先生的弟子,只求先生能为我指导一二足矣。”
宁宥心中窃喜,没想到郡主倾慕他久矣。
宁宥突然开口道:“郡主不妨一试,师父说了府上所有人都可上前比试,郡主有与男子竞争的勇气,在下佩服。”
崔荷抬头看向说话之人,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浅笑着答道:“小先生谬赞了,那我先下去作画。”
崔荷来到院中,挑了最前排中间的位置作画,书童上前为她铺纸,她旁若无人地执笔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