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常星移是这世间最少见的那种男人——不近女色、坐怀不乱,与烟花柳巷中的登徒浪子截然不同,可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无欲,而是他的心早已欲壑难填。
最悲剧的是,唯一能填他欲壑的人,心不在此。
见他的次数多了,她便更清楚他对“阿凝”的爱,那感情浓烈到她羡慕都羡慕不来。她的心也是从那时起失去了方向,被当作是神祇的人原来从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她甚至连肖想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你爱的是她,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害她……在北疆,我真的没有……想取她性命……”梦鸢气若游丝,但唇角笑意不减,“我不该将她引去那里,我也不曾料到她会中箭……但我尽力弥补了,若非我从中推波助澜,她的婚事怎会那么快就……”
“星移,原谅我吧……”
苏百凝中箭后,面对他的质问,梦鸢死犟着嘴硬,偏就不想在那刻低头。可她终究是爱他的,如果她能帮他幸福,她甘愿放手离开。
这次,她或许是真的要“离开”了。
话说太多,梦鸢面色煞白、奄奄一息,苏百凝也在哭喊着让医官快些赶来。
“星移,能不能说一句‘爱过我’……”
这是她最后的期待,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毕竟她这一生,拂袖穿梭在情场当中,勾人、魅惑、窥破情爱,却自认为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抛开一切的、只对她梦鸢这个人的——“爱”与“情”。
常星移静静地抱着梦鸢,在她热切的期盼中,没有半句言语。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流出,梦鸢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去扶他的脸,却又停在半空,在医官风风火火赶到之时,永远合上了那双宛如盛满星河的眸子。
香消玉殒,佳人不再。
她到死也没能听见那一句“爱过”。
常星移木然地环着她,就算清楚地感受到她体温变凉、身体变硬,他的心,似乎仍如止水般宁静。
只可惜梦鸢没看见,远处从不为任何所动的降娄为她红了眼眶。
绚烂
梦鸢死后,与案情相关的人全部被王军控制住,只待改日押送回京,后面等待他们的则是律法的审判。
其中也包括常星移,只是他看起来有些恍惚,半点不再反抗,像认了命般。
偌大洞中,一片狼藉,死伤无数。
见事态平息,苏百凝顾不得别的,立马捂着嘴冲出洞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扶墙干呕。
满地残尸以及梦鸢的死带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加之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暴力的场面,才难以抑制这股生理上的冲动。之前能忍不过是因为担心沈醉的境遇,强挨着忍了好久,直到这刻才倾数发泄出来。
沈醉伤得厉害,部分伤口深可见骨,疼痛牵连着四肢百骸让他一时间难以挪动身躯,医官只得在洞中就地包扎,但只是简单的处理就让他痛到面容扭曲,冷汗不住的从额上向外冒。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娇气了,过去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有时甚至没有医官随行,只能自己咬牙处理,而现在他竟然在想——这个时候如果苏百凝能在身边就好了,同他牵牵手、安慰安慰都行,甚至只要她脸上能露出一点心疼的表情他或许也能好受不少。
可她偏没给他一个眼神,就追着押解的王军出去了。
难道她是去追常星移了吗,还有什么话要同他说……
一想到这些,沈醉就愈发的呼吸不畅,见医官将稍重一些的伤口都处理过了,轻伤他便也没心情再管,憋着股劲儿就要向外走,医官的劝说他全都置若罔闻。
已是入夜时分,星空黯淡无光,只有王军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周围小小一圈,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羁押的案犯身上,竟无人注意到沈醉从后面经过。
他难挨地按着胸口,大滴汗珠析出在额上,步履蹒跚的,因为只要稍稍牵动一下就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在黑夜中找寻他的光。
知她怕黑,能看得清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却迟迟不见人影,难道是又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他再无心思顾忌自己的伤势了,跌跌撞撞地想继续往黑暗中去。
可心力交瘁之下,胸口一窒,一股血气涌了上来,大片鲜红喷薄而出。他淡定地咳了两下,吐清了满嘴黏腻,然后焦急地喃喃着她的名字。
“你在找我吗?”
她淡淡的声音从沈醉身后传来。
他忍着痛,连忙循声看去——
苏百凝正乖乖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可那边无光,她身影模糊不清。
“百凝……”他松了口气,“你去哪里了?”
她没回答,仍是站在原地没动。
沈醉没在意,硬撑着要向她走近,但才刚一迈步,苏百凝就立马向后撤开两步,说:“你、你伤得这么重,别乱动了。”
他看见了她的小动作,觉得奇怪,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心中偏是越发的不安宁了。
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他停在原地,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沈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说,但他的听从是不需要理由的。
非原则性问题,但凡她说了,他便照做了。
就在这时,远处半边天空亮起,绚烂的烟花璀璨交织,顷刻间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借着火花的光晕,沈醉终于将她看清,恍惚间却觉得十分疏离。她的面容似乎在一点点与半空中的烟花重合,美丽却易逝。
因着这个念头,他觉得心口的伤更疼了,可身体越痛他便越是想要接近她。他阖了阖眼,重新笑道:“你瞧,我都忘了,今儿是除夕,咱们该一起吃顿年夜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