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钱袋子瘪了一半,苏百凝瞅瞅剩下的银子,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是时候要精打细算度日了。
但她不后悔给他花钱,因为收拾打扮过的常星移更好看了——头发是她梳的,衣服是她选的,人嘛——也是她的,所以她看着哪哪都好!
换上新衣的常星移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自在,不只是因为许久未穿这么柔顺的布料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苏百凝将银子花在自己身上,担心被她嫌弃事多、麻烦。
他想开口劝阻,但忽见她眼睛正亮闪闪地盯着自己,全部目光皆聚在他身上。他心中一软,贪欲疯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笑着接受了这身不习惯的白衣。
“一切都听阿凝的。”
常星移穿着新衣,完美凸显出他身段的挺拔、利索,白色更是将他衬得气度翩翩、仪表堂堂。而苏百凝则因昨日的飘零,面上和衣裙上都沾了不少灰尘,兔毛披风也不干净了,新鲜的雪渍、泥污溅的到处都是。
这若是搁在平常,这披风绝对逃不掉被扔的命运,但眼下这是她们晚上唯一能御寒的厚衣物,剩下的银子也不够再买一件了,所以她根本不敢嫌弃,只能将就穿着。
可这让她在常星移身边显得很不体面。
“你瞧,那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之前从未见过,许是哪家权贵子弟,你看他身旁那小丫鬟穿的都很不错呢……”
她们身旁路过了两人,交谈的话语被苏百凝与常星移听了个清楚。
苏百凝有些不开心,她可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曾被谁比下去过,可当她不爽地瞥了眼常星移后,倒真有些自惭形秽了。
她撇撇嘴,知道他之前过得苦,才刚穿上新衣,能被多夸奖几句自然是好的,漂亮些也是应该的,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下她了。
就这样,她在心里把自己给哄好了,难得大气了一回,没计较这件事,正想将刚刚趁他换衣服时偷摸买的东西拿给他,常星移却突然弯下腰,伸手从路边捞起一把湿哒哒的、混着泥水的雪抹在脸上。
“你做什么?!”苏百凝一惊,忙拉住他还想继续动作的手。
好不容易才求着成衣店的老板提供了个地方允他简单清洗一下,怎么刚出门就又把自己弄脏了。
常星移垂眸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视线久久未能移开,心中鼓动着异样的情绪,低哑着声音认真地说:“不想阿凝被误会,也不想听她们那样说。但这身衣服是阿凝买给我的,不能弄脏,脸上倒是无所谓的。”
苏百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将他手拉下来,用自己干净的手指轻轻擦去他面上的脏污,半晌,才言:“随她们误会就是,她们说的话又不保真,又不会影响我什么,这么在意干嘛?”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能又弄脏了呢。
常星移就这么乖乖地站着任她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指腹的温热来回摩挲着,拂去他每一寸肌肤中的凉意。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神情渐渐涣散。
正上头时,苏百凝突然想起刚刚未完的事,停下手中动作,掏出个略显粗糙的小陶罐递给他。
“阿凝,这是什么?”他软着手接过来,一时没能平缓过心情,声音中还带了些欲求不满的微颤。
她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解释道:“是能治疤痕和冻伤的药膏,以后你记得早晚各涂一次,不久便能恢复。”
常星移有些愣,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小罐。
难怪他去清洗时就隐约听见了她离开的脚步声,他吓坏了,以为她是嫌他麻烦了,后悔带他一起,就随便将他扔在这里。
当时他又怕又恨,差点光着身子冲出去寻她,但就在临冲出去时,突然想起自己满身的骇人疤痕,忍了又忍,还是手忙脚乱地换好了衣服才向外走,并在出去前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甚至做好了真的会见不到她的准备。
还好她没有让他失望,没有将他推入更深的黑暗。
而且,她一直记挂着他的伤。
“是不是被大哥感动到了?”她俏皮一笑,冲他眨眨眼,“不用想着还我银子,大哥照顾小弟都是应该的。”
“谢谢阿凝。”
闻言,苏百凝大方地摆摆手转身向前走了,让他不必言谢。
常星移仍站在原地,小罐在手心中被攥得发热发烫。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滋味。
已经许久无人在意过他的温饱与苦楚了,是阿凝,在他即将永堕黑暗前出现,帮他忘掉过去那些非人的经历。
他目光痴痴地追随着女孩俏丽的身影,在心中暗暗立了誓。
之后的几日,两个半大的身影边问路边向临京的方向而去。
天寒地冻,路远难行,但苏百凝似乎并未吃到什么苦头,反倒觉得一路上松弛有度、乐得自在,毕竟自己眼光好,这个小弟真算是挑对了——
苏百凝娇气,但凡遇上难走的路,只要她喊一句累,说一句不想走了,常星移就会自动蹲到她面前,等她跃上来后将她稳稳背起,任劳任怨地淌水、翻山、过泥地。
苏百凝玩心重,常星移心思细。她常会被好玩的吸引住视线而忘了赶路,常星移便会在心里默默算好到下一个落脚点需要的时间,然后卡着点儿地陪她玩,直到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哄着她继续赶路。
苏百凝手里剩的银子是不够住客栈的,两人便只能寻些村落周围破败的残垣断壁凑活过一晚,但这种地方总会提前被些可怖的动物占据了去。常星移知道她怕,便每次都先一个人进去将里面清扫干净再喊她进来,好让阿凝夜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