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虎父无犬子?
李斯在心里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位长公子看着哪里有传闻中那么单蠢,分明就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小怪物。
既然传闻都是假的,而传闻又必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么显然,曾经的那些对外表现,都只是对方的伪装而已。
还有前几日长公子在朝堂上的作,恐怕也别有深意。
李斯一时间琢磨不透公子的目的,却不敢再像曾经那般小觑于他。
他以前不是没和公子碰过面,甚至曾有过多次接触。可他在这次之前愣是没有现异常,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李斯心惊的了。
这说明公子藏得非常深,除非对方主动暴露,否则旁人根本无法察觉。那么今日公子主动向他展现出自己的真面目,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斯在心里疯狂妖魔化扶苏
的形象,额头的冷汗很快又细细密密攒了一层。
扶苏侧眸看他,好心提醒道:
“廷尉可是太热了?拿去擦擦汗吧。”
说着递了一方帕子过去,端得是一副不计前嫌的君子姿态。
李斯一惊,连忙双手接过去,心头苦笑了一下。
公子这是明知故问啊!
李斯自认甘拜下风,明明公子什么都没说,他却已经将自己吓成了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公子想做什么,他配合便是了。
想通这一点,李斯的心态反而放平了,不再战战兢兢。他从容地擦去额上的虚汗,开口时语气极其谦卑。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斯洗耳恭听。”
扶苏却没有看他,抬眸远眺宫墙外那株高大的花树,仿佛只是在欣赏美景。
他说道:
“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那日误解了廷尉,心中有些不安。李廷尉心胸宽广,应当不会生我的气吧?”
最后一句是玩笑话,李斯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的腰弯得更低了:
“公子哪里的话?折煞卑职了。”
扶苏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袖。那里有个袖袋,里面正放着一卷即将呈给秦王的竹简。
竹简中书写的内容,与如今的灭韩之战有关。是说韩国派来修渠的郑国,所修的沟渠乍一看处处都好,其实隐藏了很多问题。
比如泾河中的泥沙会将河渠淤堵、河床抬高,最终导致田高于渠、渠高于河,影响关中良田正常的耕作和灌溉。
这些毛病放在寻常时期都是小事,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物件,一些小瑕疵完全可以接受,出现问题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但如今局势特殊,正是向韩国难的时候。偏巧韩国人的“疲秦之计”有如此多的弊端,别管秦国利用这条渠得到了多少好处,这都不妨碍大秦以此为借口向韩国难,让自己师出有名。
李斯惯会利用一切机会往上爬,如此好的时机他当然不能放过。
可是公子突然拍一下他的竹简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封奏疏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公子又是怎么知道奏疏内容的?
李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当他想询问时,扶苏已经自顾自走远了,没有再与他交谈的意思。
保险起见,李斯将竹简往袖子深处塞了塞,拿出了另一份奏疏,朝着正殿处走去。
左右两国已经开战许久,这个消息早一点报还是晚一点都无甚要紧。他今日来本是想提前和王上通个气,明日朝会再公然提出的,现在看来还得观望几日。
另一边,扶苏在亭前驻足。
病弱的人要时刻谨记自己的人设,不能太生龙活虎。所以扶苏决定坐下歇一歇脚,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其实扶苏并不确定李斯这次来回禀的是什么事,只不过对照了上辈子的记忆之后,现了一个对不上的地方。
上
一世灭韩之战时扶苏才十一岁,不能入朝参政。但他自小聪慧,接触朝政比一般人早得多,甚至拥有原主没有的特权——他从开蒙起就跟在父亲身边接受手把手的教导。
所以灭韩的各种细节,扶苏了如指掌。两边哪里有出入,他一眼便知。
大秦对韩国难时,列举了不少兵的借口。其中有一条是指责韩国意图不轨,派遣郑国渠来施展疲秦之策。
当时李斯就曾上书过一封奏折,陈述了郑国渠的种种弊端。但是这件事在当前世界尚未生,大秦目前还处在“狼子野心没理由就欺负韩国”
的阶段。
扶苏有些不解,这种东西不该是开战之前就进行的舆论战吗?为何这个位面一直拖着没说,愣是让大秦背上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