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身形影动,每每起落和开合都会引来满堂喝彩。那些围观的祁郸人,有的持着弯弓,有的配着尖刀,皆是凶神恶煞的异族悍将,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此时却同时望着翩跹堂中的舞姬,目不转睛,眼中冒光。
好像在借由她的舞姿,窥见天俾万国的大唐往日的盛世繁华。
唯有巴果赞怀里的那个汉人女子,轻轻勾起小巧的嘴,含着刻板的笑意,看她的眼神,似有怜惜,又有不屑。
仿佛知道她跳得是什么货色的凌波舞一般。
辰霜转身,错过那女子的目光。她缓缓下腰,仰头望着角楼的穹顶,斗拱颀大,举折和缓,无一处不是赫然唐风。
她神思恍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正身处长安,在幼时的宫殿里跳一支舞步凌乱的宫廷曲。
可惜,她却是身处一座大唐遗弃多年的肃州刺史府,在异乡人面前,重温那场瑰丽的旧梦。
她腾跳落地后转身,借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夜空。
静谧依旧,一切如常。
远处的肃州城墙,也是漆黑一片,辨不出和来之前有何变化。她全程注意听着外边的动静,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打斗声音都不曾听到。
悄无声息,犹如一个普通的长夜。好像只有她们来到了肃州城中。
辰霜甩动着披帛作最后的水袖舞,举头作最后的三拍旋转。
她心思不定,有些目眩。渐缓下来后,想要收拢披帛,身子却随之一颤。
一转身,瞥见一双肥腻的粗手正掐着她纤细的腰。
肃州城黄土筑成的坚实戍楼上,稀稀落落有几个正当值守的守城士兵,搓着手瑟缩在一处。
寒风呼啸,令他们冻得直不起身子,更拿不起弓箭,面对远处灯红酒绿的那处高楼,心生艳羡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的火长拿着新开的一壶烈酒想要着暖身,喝到口中却是和这城墙一般的冰冷刺骨。
索然无味,哪比得上那些高楼里宴上的那些贵人喝的好酒。
今日巴果赞大人寿宴,品级比他高的都去那楼里了,说是祝寿,实则喝酒看舞,好不自在。守城的人少了一半,偏生轮到他值夜,去不得享乐。
他正生着闷气,一眼瞥见看见几个不成器的小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斥道:
“没用的东西,才守那么几个时辰,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老子我……”
他话说一半,骤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些什么。
北方怒号,在皲裂的城墙角上呜呜吹过,竟有如金戈之声。
火长已近中年,也大大小小经历过几次攻城战,他“嘶”了一声,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只是,这地方,除了风声外,太静了。
山里常有夜里觅食的老鹰秃鹫,今夜连一声平日里常有的鸟叫声都没有。
像是有什么猛兽镇住了这山,万籁死寂,诡异得很。
有些邪门。他摇摇头,又狂饮了一口酒,只道是太冷了,脑子被风吹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