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在我爷爷奶奶过世后第二年,遇到她自以为是的真命天子,穷、抠门,除了长得好看会嘴上讨人欢喜以外没什么优点,”季淮嘲弄地说:“那时候她很痛苦,最宠爱她的父母去世了,只给她留下了大笔的遗产,那个男人带给了她关心和照顾,没多久她就坠入爱河了,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刚开始真命天子还装的人模人样,后来知道她有点小钱之后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了,天天花天酒地,偏偏我妈还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还想着他能变好,真是太蠢了。”
季淮嘴毒的时候连他妈都不放过。
可江宥宁却偏偏在他讥讽的语气中听出了落寞和不甘。
“那段时间我妈身体不好,而那个男人天天拿着我妈的钱出去泡女人,我妈刚开始还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告诉她,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那时候是住校生,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看见她在哭,我劝她离婚,可她总是用那种泪水里夹带着痛苦的眼神望着我。”季淮低下头,细碎地刘海遮住了他的眉峰,眼皮耷拉着,江宥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发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水痕。
“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她病了,不仅身体病了,心里也病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季淮一瞬间的迷茫和无助都被江宥宁捕捉到了。
“再后来,那个男人带着小三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妈面前,耀武扬威的,可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了。”季淮头埋得更低了,尾音都在颤抖。
“我妈终于受不了了,于一个平静的夜晚,自杀了。”
江宥宁心脏猛烈地颤抖,一瞬间浑身冰凉,汗毛直立。
江宥宁能感受到季淮的手心是冰凉了,宛如整个人掉入了冰窖之中。他的嘴唇抖了抖,如鲠在喉,震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内心却在拼命地嘶吼着。
“然后,那个男人才发现,我妈竟然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我,他开始像疯子一样,不,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他像恶鬼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季淮呼吸一滞,他没有说完整,省略去了一部分内容,但江宥宁却知道后续发生的故事。
那个男人和小三,把他妈逼死后,为了钱财不惜得搞臭自己亲生儿子的名声,造谣、泼脏水,无所不用其极,逼得季淮连学校都去不了,只能躲在家里,可还是被找到了住处,甚至连高考前都不放过他。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这就是季淮高考失利的原因。
江宥宁忍不住想,那时候的季淮该多么崩溃呢。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小三和父亲的纠缠不休,母亲的自杀。
每一样都是能将一个挺直的少年击溃的利器。
尤其是还在学校里上课听讲的他,忽然接到了母亲自杀离世的消息时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江宥宁又不敢想了。
明明只是听他口述,却宛如自己亲身经历一样,疼得他无法呼吸。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江宥宁这时才意识到,听季淮亲口说出这些事情,比从表妹那里听到这些故事还要疼千倍万倍。
可季淮却好好的活着,活得积极、向上,活得那么优秀。
江宥宁忍不住庆幸,还好季淮足够强大。
季淮许久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这才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江宥宁在无言之中早已泪流满面了。
他哭得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身体却在不停的发抖。
季淮赶紧抱着他,安抚:“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江宥宁死死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
“心疼我了是不是?”
江宥宁还是开不了口,他怕自己一张嘴哭声就止不住了,他只能缩在季淮怀里点头。
季淮帮他擦眼泪,可江宥宁的眼睛就像开了伐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这种时候的眼泪怎么可能控制得住,江宥宁浑身抽动,用手掌捂住眼睛,没一会儿,眼泪顺着缝隙流满了手心手背。
季淮叹了口气,拿开他的手掌,轻柔地吻了吻掌心。
江宥宁觉得自己太烦人了,明明最难过的是季淮,可自己却在这里哭个没完,还要季淮安慰,他越想越生气,越气就越想哭。
哭得眼泪哗啦啦的流,鼻涕也不受控制。
季淮却忽然笑出声,江宥宁尴尬地抽了几张手纸,擦眼泪,擦鼻子,动作慢吞吞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季淮点了点他通红的鼻尖,目光深沉:“真是个爱哭鬼。”
说完还不解气,又补充了一句:“小哭包。”
江宥宁咬着嘴唇,骂了他一句:“烦人。”
季淮亲了亲他红肿的眼皮:“好,我烦人。”
这一晚季淮没有回家,反正他没有催促他回家的家人。江宥宁给他找了一套洗干净的睡衣,他和江宥宁直接躺在床上聊了一整晚,直到天灰蒙蒙的亮了,江宥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季淮才搂着他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临近傍晚,江宥宁是被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感觉身上被一团热乎乎的东西缠上了,偏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季淮。
季淮一只胳膊从江宥宁的脖子下穿过,手臂搭在他的额头上,姿势相当亲昵。
江宥宁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子,钻进季淮的脖颈处蹭了蹭。
睡梦中的季淮脖子忽然一阵痒,他动了动手,却碰到了柔顺的卷发。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环境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