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嘟声。
宁游清感觉透不过气,胸口凉凉的,像被什么厉鬼一下掏进胸腔,把里面的内脏血淋淋地扯走了。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所以一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前后透风,穿过了身体,让他感到森森寒意,于是紧紧地抓皱了自己的前襟。
最后一个长音没有响完,被急促的忙音切断了。
宁游清拿着手机,抖着手去找车钥匙,过了几秒才想起车已经送修了。他跑着下了楼,白着一张脸,拦了辆出租上去,说了两遍才说清楚他要去机场。
司机一听就知道高速路上有他的家属,脸上带着同情,道:“高速那边已经拉起来了……”
“先过去。”
宁游清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坐在车上,一直打李修的电话。
没有人接。
去机场高速的路程很长,正值早高峰,车走走停停,开得并不顺畅。时间过得越久,那种惊骇的感觉逐渐褪去,宁游清的知觉逐渐在这其中显露。
他出门时,手机在匆忙之中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屏幕碎出一道裂缝。宁游清打李修的电话打不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新事故的新闻,企图从中得到更多信息。
宁游清很用力地看那些字,但总也看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他太紧张了,手也在抖。
他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用拇指抹了抹屏幕,试图让界面看起来更清晰一些,但是很快,那些字又变得模糊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好几次,宁游清擦得眼睛很痛,他才停下来。
他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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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从前面递过来纸抽,宁游清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说了句谢谢,抽了纸,把自己的眼泪擦干。
他心中仍然又惊又俱,李修没有接电话,去机场的路非常漫长,宁游清握着手机,感觉手脚冰冷。
宁游清的手一直在抖,他只好用两只颤抖的手握在一起,在混沌的恐惧之中艰难地祈祷。
闭上眼想起两个月之前和李修到山中的庙里,宁游清一共许了两个愿,现在看来那神很灵验。宁游清眼下无法立即跪到神的面前,只好回想神像的模样,在心里祈求,命运实在不必对他如此残忍。
上高速的路口果然封了,宁游清下了车,朝拉起线的地方走去。风沙很大,他紧紧闭着嘴,觉得痛楚和酸涩难忍。走到线前,被救援人员拦住,见他失魂落魄,让他站到一旁等救援车从高速下来。
后来陆续有家属感到,有中年人,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俱是十分忧虑的模样。宁游清站在路旁等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接了蓝可怡的一个电话,蓝可怡问宁游清去哪里了,李修怎么还没到家。
宁游清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怎么和蓝可怡说。他这边风声大,声音含糊,说他先出来接李修。蓝可怡见他不方便讲话,以为是在开车,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宁游清看见拖车把追尾的车一辆辆从路上拖下来,有的整个车身都憋了,有的车头损坏严重,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后就是一辆辆救护车下来,没有停留,直接往最近的医院开。有救援人员从高速上下来,宁游清上前问了情况,他们说上面追尾了十几辆,出事的货车司机和出租车上的人已经走了,遗体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运下来。
宁游清不知道李修在哪里,在救护车上,在出租车里,还是滞留在高速上。他站在原地,虽然命运已经足够荒诞,但宁游清感觉自己已经抵达荒诞的最深处,他不知道是该去医院,还是留在原地继续等,仿佛生和死具象成两条路,等着他来选。
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手机在响,宁游清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是李修来的电话。
他立刻划了接听键,在对面开口之前,宁游清又恐惧是不是救援人员拿到李修的手机,给他打来电话。
但李修的声音响起,好像信号不好,他说话的声音很远,断断续续的,宁游清听见他说:
“……游清,你在……哪里?”
宁游清心想,这不是做梦吗?李修的声音很飘渺,听上去很不吉利。宁游清道:“我在高速路口这里,李修,我在这里,你怎么样了?”
他语无伦次,每句话都下意识地重复了几遍,生怕李修听不清楚。他捂着没放电话的另外一边耳朵,仔细地辨认李修说的每一个字,想听出他有没有受伤。
李修那边的声音一直断续着,但是宁游清听清了他说的话:“我来找你。”
通话结束了。宁游清紧紧攥着手机,像攥住李修没有发生事故的证据。接下来的20分钟,他反复打开通话记录的界面确认,李修刚才确确实实打电话给他了。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出租车跟着救援车开下高速,在宁游清的面前停下来。
李修打开了车门,完整地出现在宁游清的面前。他的下巴有一小块擦伤,但行动如常,没什么大碍。
宁游清想往前走几步,他在大风里站了两个小时,腿已经完全僵了,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一样。看到李修,脑子还没转过来,腿先迈了出去,这时感到膝盖软,差点要跪在地上。
李修伸出手把他扶住了,宁游清的眼睛流完泪,被风吹得通红。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用力闭了几下眼睛,再看眼前的李修,恐怕他是个幻影。
从未见过宁游清这样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的手像冰一样,手指还是止不住抖,被李修握在手上,很久都没止住。
“你……你怎么没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