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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康胸中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满门忠烈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但战场上的悲壮被一位曾经驻守边关的将领把铁血往事娓娓道来还是头一次。
两人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文印库前。库房外木门的大铜锁上积满灰尘,手指一碰便落下几个清晰分明的指印。
“不是文书才对审问笔录进行了整理誊抄,怎么就直接送到这里来?”莫青衡不解地问道。
“这里的钥匙只有我有,任何人都接触不到。”孙康苦笑了下,“待会闻到霉味别意外,从来没有人打扫的。”
听到这话,莫青衡早已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他虽然出身行伍,可素来喜爱整洁,加上最近又被花维这个精致讲究的美男子调教一番,更是嫉脏如仇。回看孙康,倒是一脸的无所谓。诏狱也好,地牢也好,终归是污秽横行,人心叵测的污浊之地,阳光从来不曾照亮,蛇虫鼠蚁成群聚集。
孙康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莫青衡走入文印室。里面一柜一柜的卷宗分年摆放地整整齐齐。鞋履摩擦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闹闹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挣扎着跳到地面,窜了出去。
“你看,在这里。”孙康从角落里拿出了两卷用丝带系住的卷宗,又从上面拈下两根纤细乌黑的头发来。
“这些就是了。上次在书房我都没来得及看就被柳相的身边人叫走,为了防止他人潜入偷看,只有耍些小手段了。“孙康把两本卷宗都递给莫青衡,“既然找不到小月,那么我觉得,是引蛇出洞的时候了。再僵下去也不是办法。”
莫青衡顾不得周围的尘土,接了卷宗过去找个角落坐下,借着窗外透过的一点阳光认真阅读起来。
孙康参与了其中绝大部分审讯,对内容自然了如指掌。他心念莫青衡既然上次信誓旦旦说花维那边另有隐情,不如这次就让他最直观的接触第一手资料。
就孙康掌握的情况来看,胡童和何叔的证词对比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花维确实有事对孙康隐瞒。据胡童说,那是因为他家主人答应想方设法让杏花楼成为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楼;而据何叔说,那是因为花维受到胁迫,杏花楼面临重大危机,才不得已虚与委蛇的。
孙康最后一次登门杏花楼,只见众人接踵摩肩,一片错乱。有几个声如洪钟的老迈妇人冲在最前列,一脸我弱我有理的无耻模样。
杏花楼事先准备好的免费点心已经发下大半,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东西被下了药,大家切莫上当。”众人便立刻骚动起来,花维心虚,坐在孙康身侧,隔着车帘闭目养神,根本不敢正视窗外发生的一切。
“怎么回事?”孙康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当日花维只顾着发抖,孙康不得已调来廷尉府的众多衙役维持秩序,避免了诺大一座杏花楼被众人哄抢打杂而毁于一旦的厄运。代价是,杏花楼被官府封存,自花维至不起眼的跑堂,一律被锁拿下狱,严加审问。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直到几日前,或许是天性敏感的花维受不了莫青衡不时旁敲侧击的质疑以及阴阳怪气的拷问,终于趁莫青衡熟睡之时偷偷溜出厢房,到前院找孙康一吐为快。
孙康这时早已把何叔和那胡人少年审问的接近尾声,真相由碎片拼凑而成,去伪存真,已经昭然若揭。孙康揉揉熬红的双眼,看着花维出水芙蓉般的一张俏脸苍白如纸,水汪汪的美目蒙上了淡淡的阴翳,若不是在文牍满桌的办公之地,简直令人触动柔肠,我见犹怜。
花维不开口,只在孙康对面恭然收足跪坐。孙康佯装不知,随手用衣袖带倒了一迭文书,不动声色遮盖住何叔与胡童的供词。
花维不敢看孙康的眼睛,只说自己夜深人静睡不着,需要找人对饮。孙康心领神会,命值夜的衙役端了最好的陈年精酿并几碟下酒小菜来。
孙康亲自替花维满上,花维胸中慌如擂鼓,顾不得礼仪,连饮三盅,满桌小菜却动也没动。等脸上泛起两朵酡红,人也飘然微醺之时,他才朱唇轻启,接着酒劲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孙康。
孙康心中一时惊怒交加,但也从花维冰凉的手指、颤抖的身体间切实感受到挚友所面临的威胁和恐惧。杏花楼是花维的毕生心血,从一砖一瓦建立之初,他就将所有的希望注入其间,只愿自家族白眼间奋起,一雪前耻,开拓出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花维絮絮叨叨,前因后果吐了个畅快,最后醉倒桌前,衣袖一下子把桌上的酒壶碗碟带到地上,瓷片飞溅开来,把自己割伤了也一无所知。孙康看着花维内疚和自责交织的模样,让差役把他架回厢房去,自己对着满室狼藉,翻遍了本朝律例法典,彻夜未眠。
66。解救(上)不如劫遍京城美色,带回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和陪伴,小月的精神好了许多,不再如当初那般形如枯槁,面若死灰,偶尔还能和陈渝附和着说几句玩笑话。只是瘾症来势汹汹,小月动不动就神志不清胡乱折腾一番,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
宁大夫把小月治疗方案的选择权交给了陈渝。此时临近年末,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欢天喜地的祥和气氛中,就连药材商们也大多关门闭户,筹措起过年的大小适宜。
如果要着手治疗小月的瘾症,会用到数十味药材来熬制药膏内服,外加针灸巩固,方才可能戒断。而且在治疗的头几日,小月整个会陷入到一个疯癫狂躁持续状态中,必须将整个人牢牢绑在床板上,不然其痛哭翻滚、自伤自残起来,迟早会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