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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渝自知第二种猜测比较荒唐,但她的工作习惯向来是对领导列举穷尽,一切由上司定夺。
“确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孙康锁着眉,口气听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我也派人前去庐城调查过,那日北羯来的古怪去的也古怪。”他压低声音,往窗外瞟了一眼,“仿佛是预先知道莫将军会喝的人事不省一样。”
陈渝大吃一惊,一盏热茶端在手上竟忘了放下。孙康注意到她渐渐泛红的指尖,上前接过茶盏搁在一旁。
“我作为廷尉,要对审判结果负责,自然得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孙康走到窗前站定,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给陈渝,“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柳相就觉得蹊跷。他与莫家相交多年,知道莫家家规严明,子弟们非但不允许吃酒赌钱,甚至连棋与牌都不许沾手。”
“那也许莫青衡是从军入伍之后染上了喝酒的习气呢?毕竟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也这么跟柳相提出过。”孙康转过身,大步走到陈渝面前,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缓缓说道:“莫家有远亲在宫中做太医,柳相命我悄悄调查过,结果发现莫青衡体质特殊,自小滴酒不沾。”
陈渝会意,以莫青衡的身份让太医看病实属不妥,自然不能大肆宣扬。于是也将嘴凑上前过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渝刚饮过浓茶,一股温热清香的气流扑在孙康颈边,令他心脏狠狠扑腾了好几下。
“因为,我们去查了莫家保存了二三十年之久的脉案本。”
孙康说罢直起身回到桌前,声音也恢复如常,“至于第二种,更绝无可能。从莫青衡在庐城被押入囚车那一刻开始,身边跟着的不但有专门押运的兵卒,还有当地监狱的差役,这些人都是直接由大理寺从京中发派到地方的。”
“是的,途中要换人太难了。在庐城的大小官吏都对莫将军极为熟悉,他又是京中人,即使侥幸替换成功回京风险也极大。”陈渝缓缓靠在椅背上。
“所以,秦威让你负责看管莫青衡的事情,也是因为其中有蹊跷。这秦滑头常年不管事,关键时候可还是打了一百二十分精神的。”孙康苦笑一声,“他千算万算算不到,柳相会亲笔修书给你。也亏得你胆大心细,敢跟柳相直接开口。”
陈渝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当初逞能强出头,仗着自己多年的警校生涯,以为可以学以致用开展专业才华。结果哪知道面临的最大问题并非监狱管理本身,而是这背后深不可测的门道。还不如陈默玉明哲保身,得以成功身退,寄情在蜀地的青山绿水中。
一招不慎,粉身碎骨。陈渝抬头看向孙康,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全力以赴争取逃出生天。
此时,孙康正盯着陈渝身上自己那件墨缎描金的披风出神。披风宽大,把眼前的娇小少女罩了个严严实实。她素白间削得俏脸上,一双乌黑清亮得瞳仁如山间泉水,带着期盼和希冀望向自己,楚楚可怜,亦楚楚动人。
16。走水我怀疑他们针对的,是柳相
当夜陈渝回府已是子时。一众人等都已经睡下,只有小月披着一件鹅黄的衫子,坐在灯下边做针线活边等陈渝回府。
看着陈渝归家的身影,小月挣扎着起身,要去厨房给陈渝弄些吃的,被她一把按住。
“你去给我冲碗红枣桂圆茶来就好,莫惊动他人。”陈渝有气无力地说,特殊时期劳累了一天,她已经接近虚脱了。
小月会意,应声而去。
陈渝腹中酸痛难忍,脑海里一片混乱,迷迷糊糊靠在床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小月端着煮好的红枣桂圆茶进房,只看见自家主子和衣躺在床上,连披肩和鞋子都没脱。她上前替陈渝脱去衣衫,又取来绒毯给她盖上。这才灭了烛台,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陈渝的梦散散碎碎,一下子是当年警校入学的体能测试,陈渝夹杂在人群里跑的气喘吁吁,却怎么也看不到终点;一下子又跳到初次进看守所参观,一帮半大的姑娘小伙子对着铁窗高墙和荷枪实弹的武警,半是好奇半是畏惧;一下子又是研究生毕业晚宴上,同窗好友们端着红酒觥筹交错,只是谁也不曾理会她,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最后出现在梦中的是罗千帆的脸,他鬓发花白,眉宇深锁,眼中透出冷厉的神色,冷笑一声叹道:“陈渝,你太令我失望了。”
望着昔日慈祥和蔼的导师几乎从未见过的凶神恶煞的样子,陈渝似乎在数九寒天掉进了冰窖,浑身上下都似冻僵了般传来彻骨寒意。
她想哭,想叫,想吐,想扑进导师怀里去将委屈和恐惧尽数倾吐,想询问导师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不料却跟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只看着导师在一片雾霾缭绕中远去,她想去抓他的衣角,却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外面一阵骚动传来,只闻有男子的低吼声和女子的阻拦声,“不行,我家小姐还病着,你们不能进去。”
陈渝挣扎着醒来,依稀听得是小月的声音,忙支撑着起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小月听到内间的响动,忙返身回去。陈渝看见小月慌慌张张的样子,答话也支支吾吾。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忍着头晕目眩让小月帮她简单的穿了些衣物,摇摇晃晃走出房去。
来人生的憨厚强健,正是廷尉府的差役,陈渝在孙康那儿见过他几次。两个陈府的小厮拦在他身前,似乎是要阻止他往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