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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罪从无?”孙康猛然睁开了眼睛,瞳仁里带着光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渝腹诽,这些是现代法学基础理论的内容,你堂堂孙大人当然没听过。
“就是,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有罪,那就假设对方没有犯罪。”陈渝耐心解释着。
“万一真的有罪,岂不是放过了?”孙康一脸疑惑,“历来犯人不肯招,主审官就会下令用刑,通常不到半个时辰人吃不住也就招了。”
“这么屈打成招,肯定有不少冤情。捕风捉影的罪行就当没有,一是迫使相关人员认真调查,尽可能找到证据。二是避免无辜平民被冤枉,也避免审判人员为了结案屈打成招,即使偶尔放过了有罪之人,也比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的好。”
孙康沉默半晌,“这些,都是陈翰林教你的?”
“没有,这些日子再下读了不少狱讼相关典籍,关在屋里瞎琢磨的。”陈渝怕孙康再问下去自己招架不住露馅,连忙转换了话题,“怎么突然决定建一座新监狱?看这架势预算肯定不会少,就算大理寺同意,户部那些吝啬的铁公鸡也这么爽快的拔下毛来?”
“这一个多月,丞相大人交代了三件事给户部商议,一件是国子监想要重修书院,一件是鸿胪寺想要为千手观音像重塑金身,还有一件是我大理寺要新建监狱。结果也是出奇,其余两件事户部的各位老爷们争吵不休,至今没有定论,只有大理寺有关新建监狱的,很爽快的批过了拨下款来。”
陈渝呵呵笑起来,“这有何奇怪?古语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圣人诚不欺我。”
“为他们自己?”孙康更加疑惑了。
“首先,各位大人肯定不会再有机会去国子监寒窗苦读。其次,为观音像塑金身,这些庙堂之上高位坐了多年的难道还笃信鬼神?心诚则灵,他们深知自己的权位靠的是圣明天子,儒学百家,平日就算礼佛只是随大流做做样子罢了。”
“至于重建监狱,户部油水厚众所周知。你也说过,油厚易滑倒。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归宿很可能是去高墙铁窗之内,地方建好了,没准养老也舒服些。”陈渝的口气愈发调皮起来。
孙康嗤笑一声,不再听她混扯。其实陈渝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历年户部主事的尚书或者侍郎大多不得善终,或莫名横死,或畏罪自尽,或囚禁终身,全身而退寿终正寝的寥寥无几。
相比这些,在一座设施完好的模范监狱里安度晚年,似乎真的是不错的结局了。
马车停在了杏花楼西侧的角楼旁,一扇隐秘的小门缓缓打开,身着黑衣戴着黑帽的小二引了孙陈二人上去。楼梯陡峭狭窄,刚刚能容一人通过。
陈渝抓着木制的栏杆,沿着楼梯慢慢地往上爬。她天生就有些恐高,此时只能努力往远方看,一点余光都不敢落下。
其实京城的夜景还算不错。远处城门上被守军点起火把,沿着城墙围了一圈,星星点点在夜色里汇聚,明亮如昼,皎若银河。
陈渝忍不住偏着头多看了几眼。
“雨后地滑,小心些。”孙康走在陈渝身后,抬起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护着她的肩膀。
“行路莫观景,观景莫行路。”孙康轻轻拎猫似的捏了下陈渝沾着毛茸茸碎发的后颈,提醒她道。
角楼的顶层是一个曲折的回廊,两个和花老板同款的美貌少年身着小二服饰站在门口迎客,不过是料子更为光滑精美些,领口还带着古朴的刺绣图案。
看到美男,陈渝眼前一亮,寻思着该怎么找机会说几句话。可美男们见到客人过来也只是微笑着引他们进包厢,沉默如斯。
“他们都是聋哑人。”孙康似乎看出陈渝的疑问,解释道:“花逢君有时会去人牙子那挑些品貌好的聋哑幼童养在杏花楼里,有时候客人需要聊些隐秘的事情,让他们伺候也方便些。”
陈渝坐定,美貌少年立马呈上热毛巾请她净了手。这次孙康没让人那菜谱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少年立刻明白了用意,上了壶清香四溢的铁观音之后就退了出去。
“关于选址的事,你怎么想的?”孙康为陈渝倒了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依在下的意思,首先排除了第一、第三和第五号选址,也就是京郊会燕山顶和山脚以及城东庆元湖畔的,具体原因我明日会总结好让人送到廷尉府去。总之一句话,这三个地点有重大缺陷。一旦出现紧急情况,会危及到犯人本身和周边居民的安全,对于监管本身难度也会加大。”
“说下去。”
“剩下的两个选址,各有优劣,还请廷尉大人定夺。”陈渝说的口干舌燥,抓起面前的已经凉下去的茶喝了一大口。
“城西青云镇和城南刘家村从位置上看都远离了闹市区,四周没有密林和山丘,只要将高墙建起就是个绝佳的禁锢之地。”
“没错,特别是刘家村,四周都是低矮的庄稼地。村民大多都前往京城里做小买卖或者给人帮佣,留下来种地的农户不多,如果需要迁居也比较方便。”孙康接话道,看样子之前也没少做研究。
“不过青云镇毗邻交通要道,集中运送犯人比较方便。镇上还有一些作坊,如果以后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合作。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犯人,终日枯坐在监房里实在有些浪费。”
陈渝正想着怎么把劳动改造这个理念用这个时代的人能懂的方式说给孙康听。
这时外边传来叩门声三下,刚才递毛巾的美貌少年闪身进来,身前推着一辆木制的小推车,里面放满花花绿绿的各式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