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哪怕是父亲,看着他带着一身伤痛回来的时候,也只会嗔怪他又去和外人打架,会怨他又扯破了那件打满补丁的衣裳。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身体上的伤会不会痛,于是连他自己也开始变得不在意。
可那个时候,在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病弱少女面前,他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会痛的。
拳头落在身上,皮肤划开伤口,鲜血流淌出来,每一下都有鲜明的痛感。
那是只有活人才能感受到的疼痛。
而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已经有多久没人问过他会不会痛了呢?
鬼的身体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上弦之鬼更是如此。
哪怕是断手断脚,只要还活着,恢复也不过是瞬息间的事。
因为伤势变得无所谓,于是随着伤而来的疼痛也变得无所谓了,至少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猗窝座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在他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胸前被剑尖划伤的地方,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已经愈合了不是吗?
明明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遗忘的微不足道的伤而已,明明之前他受过更严重的伤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他现在又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他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他知道,却又不想面对那样的答案。
因为那答案与她有关。
旧雪(四)
猗窝座叹了口气,隔了许久,才终于缓缓伸出手,将卧床的女人轻轻扶了起来。
柔软的身体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她靠在他身前,让他没来由地又想起当年照顾道场的恋雪一日三餐时的场景。
彼时恋雪的身体虚弱,日常的一应起居几乎全部都要有人来帮佐才行。
庆藏先生要打理整个素流道场,更要想办法去外面为人打些零工,好筹集钱财,为恋雪买药,是而实在不能时时都陪在恋雪身旁,于是这项任务就落在了与恋雪年龄相仿的狛治身上。
庆藏对此也颇有歉意,说是如果他觉得不习惯,自然可以和他讲。
那时他在想,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照料卧病的父亲,不管是衣食还是侍药,他都轻车熟路。
他是这样想的,可实际做起来的时候,却果然,有些事和他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他犹自记得第一次端着饭菜来到恋雪房间里,想要扶她起来吃饭时的情形。
起先她也是一个人端着碗,努力尝试着将饭送进自己的嘴里,可是没过多久,她忽然开始剧烈咳嗽,手里的碗自然也被剧烈的动作翻倒,她有些难受地攥着被角,身子弓成了一团。
他顿时手忙搅乱地上前帮她顺气,当手掌落在那副枯瘦到几乎没什么肉的单薄身体上时,恰有一阵幽香扫过他的鼻尖。
那是少女的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