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又到这样的时节了。
距离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而她依然被困在当年的那场梦魇。
或者该说,她依然将自己困在那段梦魇。
恋雪出生在山村里的一个小道场。
母亲虽然早亡,但父亲与师兄都对她颇为宠爱,村里的邻里相亲也怜惜她,予她不少照顾。
家里算不上多富足,但逢年过节,父亲总会给她扯上一块好看的花布,央隔壁的婶子替她裁制新衣。
碰上祭典或节日,师兄们也爱轮着番地带她出去玩。
师兄们都是被父亲捡回家里抚养的孤儿,秉性各异,却都待她极好。
按照原本的轨迹,或许她该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成为某一个师兄的妻子,与师兄一起继承下父亲的道场,然后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直到雪落进她生命里那天。
恋雪记得,那一天格外冷。
因着新年将近,父亲与师兄们也并没如往常般勤勉,入夜之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小酌了几杯,多少都有些醉意。
恋雪觉得醉酒了的师兄们和父亲吵闹,便独自离了道场,偷溜去了外面透风。
她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雪。
但新制的小袄很是暖和,她跑动的时候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感觉有热气蒸着着脸颊。
恋雪一个人溜到了树林边,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是个在冰天雪地间,只穿一件无袖的小褂,敞着衣襟,青灰的皮肤上有着奇怪纹样的少年。
有风吹过,掀起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雪幕,让那道身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发梢被风掠起,蹭过颊侧的皮肤,有些痒,直痒进人心底里。
那时恋雪太过年幼,尚不能捕捉那一瞬在心底泛起的异样。
她只是凭借本能的反应,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少年的跟前。
“天气这样冷,你穿得如此单薄,没关系吗?”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少年如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恋雪歪了歪脑袋,又问: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是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你要是无处可去的话,不若去我家里吧?我家是一座道场,父亲很乐意收留各路的孤儿当徒弟的。”
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特定的信号,少年的身体动了动,动作滞涩得像是干涸日久的老水车,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在遥远的雪夜深处会传来吱呀呀的响动。
“道场……”
“是呀,父亲是素心流的传人,教的剑技可厉害了,那次和师兄在街上遇到一群混混,师兄一个人就把他们十几个人打得头也不敢抬呢!”
“你也别在这里一直冻着了,家里的炭火烧得很热,你跟我回去,可以取暖——”
恋雪说得起劲儿,却没有发现,少年在黑暗中幽幽抬起了眼。
金色的瞳仁在黑暗中闪动着奇异的光泽,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喉结轻轻滚动,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幽幽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雪……”
那嗓音很沉,透着种莫名的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