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对命书颐指气使的月辞镜,忽然被下了一大跳,往后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球惊恐地震颤,却好似被掐住了喉咙,不出声来。
“你这话说的,杀几个长老弟子对我来说,难道是什么难事吗?”它凑近月辞镜的时候,灰雾中间似乎有一张裂开的嘴,在嘲弄般的笑着,“你不会真的就因为
()这点小事,就信了我那一套什么命途,什么改命的说法吧?”
月辞镜被无形的手掌掐着,脸憋得紫,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胡乱挣扎着,原本一身精心打理的衣衫,早就乱七八糟。腰间的玉佩也跌坠在地上,出清脆的碎裂声。
月辞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那种掐住他脖子的力道骤然一松,灰雾咧着那张嘴,语气阴桀地怪笑着:“都怪你不小心,好像被人现了。不过我可无所谓,倒是你嘛……呵呵。”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灵力破开黑色的空间,苍白而骨节修长的手掌轻轻一拢,将那团灰雾拘在掌心。
月辞镜大口大口地喘气,濒死时的窒息感让他涕泗横流,狼狈至极。
储物空间在巨大的外力之下瞬间崩裂,月辞镜眼前的一切都消散开来。突然亮起的光让月辞镜眼前变得白蒙蒙一片,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那部分勉强还清晰的视线里,月辞镜看到的是垂落下的金色鲛绡帘幕,散漫坐于榻上的龙尊沉壁,还有……
月辞镜颤抖着抬起头,看到闭月仙一双怒极红,几乎漫上泪光的眼睛,和她颤抖着高高扬起的右手。
“啪——”响亮的巴掌声落下来。
月辞镜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打歪,整个人都跌倒在琥珀铺成的地板上,眼神直愣愣的。
不对,不对,他明明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会又回到了这鎏云舟上的湖心小筑?
难道说,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却其实根本没有走出去过!
是幻境之术吗?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闭月仙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在月辞镜的印象中,闭月仙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更不用说这一下,直让他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渗透出血来。
从来没有过。
“母亲……”月辞镜下意识地撑起身子扑过去,抱住闭月仙想要求饶,就像从前那样,只要撒撒娇,他的母亲总会满足他各种任性的要求。
但这次,闭月仙却挥开了他的手,红的眼中泪光闪烁,声音气到颤:“你不要再叫我母亲,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那是你的亲哥哥啊,你就为了得到一纸婚约,就能对着这来历不明的邪物愿,让你的哥哥横死在外,尸骨无存?”
刚才从月辞镜以为自己被灵侍带出去开始,他便已经不知不觉被拉去了幻境之中。
而之后他全部的所作所为,都在闭月仙与沉璧眼前清清楚楚。
包括他与所谓命书说的每一句话。
当年那些事情,这这样骤然暴露在母亲面前,月辞镜心中恐惧至极,口中下意识地为自己狡辩:“我没有,我没有……”
“啪——”
又是一巴掌,重重落在了月辞镜另外半张脸上。
闭月仙声音颤抖,听到狡辩后,她怒气更甚:“到了现在,你还在狡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还暗自欢喜,若不是
龙尊因为追查邪物,查到了你身上,将此事摊开在我面前,你是不是还要心安理得的继续用这邪物许愿?”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数年前令她悲伤过度,落下心疾的月辞书之死,背后的原因竟然是月辞镜。
月辞镜感觉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耳朵边出嗡嗡地声响。
一瞬间,他这些年中聚积起来,并且不断加深的不甘、嫉妒、傲慢、恨意……乃至于一切的负面情绪,仿佛如有实质一般,汇成灰色的泥浆,填满了他的大脑和心脏。
这让月辞镜连他最擅长的撒娇讨饶都忘记了,一时间突然爆出,愤恨地对闭月仙说:“你从小便偏心月辞书,他早早便被定下是揽月宫的继承人,所以一切东西都是以他为优先。他被最好的资源养着,人人都说他比我厉害。他是揽月宫的少宫主,而我就要从小被送到别的门派。后来连这天底下最风光的婚事你也要安排给他,都是同一个母亲,为什么他可以,而我就不能?”
“你觉得我偏心?”闭月仙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几乎无力,“我不惜放下身段去求苍衍仙君,才让仙君收你为弟子,你居然觉得我偏心?婚约是因为我知道你和萧念青梅竹马,情深意切,所以才定了没有心上人的书儿前去,你竟然也觉得是我偏心?”
闭月仙看着扑倒在她脚边的月辞镜,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曾经她每一次为月辞镜思虑深远,每一次因为丧子之痛而誓要对月辞镜更为宠爱,现在全都化作了刀尖,一遍一遍刺进她心里,让她再也无法忍受月辞镜出现在她面前。
闭月仙双目轻阖,似乎连刚才教训人的心力都没有了,只是身体还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意识的颤抖。
刚才所生的一切,几乎让她心如死灰。
闭月仙看着月辞镜,很久,很久。
最后,她好似是怒极反笑了:“月辞镜,你太贪心了,无论得到了多少都觉得不够。既然你觉得我过去对你不好,那你就去过没有我插手的人生吧。”
“母亲……这、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愤恨着的月辞镜,此刻却好似突然又清醒了几分。
闭月仙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疲倦,仿佛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以后我不再是你的母亲,月家再没有你这个人。至于苍衍仙君那里,我会去说明,你也不配再当他的弟子。从此以后,你我便只是陌路。”
“不不不,别赶我走母亲、我刚才只是一时昏说了那些话,是我不对。”月辞镜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身衣物凌乱不堪。
他试图拽住闭月仙的衣袖,却被一道月华般的流光打中手腕。
闭月仙厉声道:“退下,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便不是将你逐出家门,而是按揽月宫的刑律给书儿偿命了!”
沉壁坐在一旁,始终嘴角微扬,看完了这场他眼中的闹剧。
此刻闹剧已然落幕,他也不想再看些无谓的纠缠挣扎,于是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唤来门外恭候的灵侍。
这一次不再是幻境,
而是真正地将跌坐在地、披头散的月辞镜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