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摆摆手,“诚如静秋你所言,你祖父的心意祖母已经收到了,这些东西现在是祖母对你们的心意。
咱们宋家富贵过,也穷苦过,如今又富贵起来,可有一样,咱们宋家的传统从来没有变过。
你公爹,你二叔,你三叔,甭管哪个,都不能欺负自家媳妇儿,更不准在外面胡来,包括景茂、景睿、景辰几个亦都是如此。
当年你祖父临走时拉着我的手道:“家训千千万,全都比不上一个家和万事兴,怎么才能家和万事兴呢?
其实也简单得很,对自个儿媳妇儿好就行了,咱们宋家的子孙绝不允许纳妾,谁要纳妾便滚出去跟他那小妾一块儿过去,别让他留在咱们宋家影响风水。”
老太太说到此处顿了顿,有一句话他没说。
当时宋玉郎还说:“明珠,我应该是不行了,你快抱住我,我说过早晚要死在你身上,今日终于能兑现承诺了,你该高兴才是。”
后来宋玉郎咽气,她为宋玉郎穿衣裳时,发现宋玉郎左手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小字:“来过”
右手也写了两个小字:“走了”。
伤心了二十年,老太太终于明白宋玉郎从来都是一个洒脱的人,人家说得再清楚不过——来过,走了。
说人话,其实就是——无牵、无挂。
宋玉郎这王八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明珠啊,你我只是彼此人生路途上相伴一程的过客,所以请你不要太把我当回事儿,就如我走时不会再把你当回事儿。
只不过宋玉郎到底还是心软了,说不出如此绝情的话来,委婉了一些。
沉浸在回忆中的老太太眼睫湿润,她大概永远都做不到宋玉郎的洒脱,宋玉郎活着的每一天带给她的都是难以忘怀。
哪怕宋玉郎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他都从来没放下过与生俱来的浪漫。
他会把吐出来的鲜血画成红梅,他说:“吐啊吐啊吐,终于叫我吐出来一幅万梅报春图,明珠你收起来做个纪念吧,若那日缺钱了,就拿去当掉,换顿饭钱。”
好半天,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朝何氏笑道:“这人一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何氏知道老太太这是睹物思人了,她心里亦忍不住对这位未曾蒙面的祖父心怀敬佩,一个男人能将不纳妾作为家规家训,足见其心胸之豁达。
低头瞧着老太太的百宝箱,何氏亦忍不住心生羡慕,祖父一定是个很懂女人,且眼光极其毒辣的男人,即使过了这么些年,箱子里这些宝贝也足够独特。
何氏拿起一对珍珠耳饰打量,金色的细钩,仿若灵动水波,捞起一轮饱满圆润的明珠……
捞明珠,捞明珠,何氏慌忙把耳饰放下,这耳饰太有代表性了,这不能选。
何氏又拿起一支金钗,这支金钗的纯度似乎出奇得高,金子的色泽十分醇厚,仿若被暖阳眷顾,簪身是灵动的猫儿造型,将洁白的珍珠揽在怀中……
何氏:“!!!”
难不成这是抱、明、珠!
这个也不能要。
何氏忍不住一一看去,好家伙,好多饰品上都有珍珠,捞明珠、抱明珠、戏明珠、绕明珠……
何氏不由抬眼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道:“怎么,你不喜欢珍珠?”
何氏忙摇摇头道:“不,不是的,祖母,孙媳就是觉得珍珠亦是明珠,或许这些东西有特殊的意义。”
“特殊的意义?”
听何氏这么一说,老太太忍不住拿起那支猫儿抱珠的金钗,她似乎是突然间领悟到了什么,忙又去扒拉箱子中的其它珍珠饰品,扒拉着扒拉着,老太太的眼泪就如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同何氏一般,她也领悟到了这饰品中的含义。
何氏知道老太太这会儿大概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便轻声地退出屋来,一出屋,正碰见身边丫鬟抱着斗篷匆匆赶过来,“姑娘,姑爷说外面起风了,叫给您送件斗篷过来。”
何氏摸着斗篷,心中不由得一暖,纵然景茂没有他祖父那般极致的浪漫,但能拥有这般平实的温暖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毕竟天下只有一个宋玉郎,还注定不属于人间。
能这样踏踏实实的同景茂慢慢变老才是真实的人间。
何氏披好斗篷同丫鬟一同回屋,里间宋景茂才洗浴过,头发散着,正倚靠在榻上看书,瞅见何氏进屋来,放下手中书册道:“回来了。”
“回来了。”何氏脱下斗篷交给旁边丫鬟,走到床榻前,宋景茂朝里面让了让,何氏坐下摸了摸他头发,还湿着呢。
何氏知道宋景茂不习惯叫屋里丫鬟伺候他擦头发,自己刚才不在,这定然是自己擦得了。
何氏起身取了干毛巾来替宋景茂擦头发,宋景茂道:“不用这般麻烦,天气越来越暖和,待会儿就干了。”
何氏道:“湿着不舒服,左右我也没什么事。”
景茂:“祖母叫你过去何事?”
何氏抿了抿辰,到底没有说发生在老太太房间里的事,景茂不是他祖父那样的人,说出来倒显得自己不知足了。
何氏笑笑道:“明日踏春,祖母叫我帮她替两个未来孙媳选件合适的礼物。”
宋景茂道:“你也是孙媳。”
何氏笑道:“我自然也有,祖母不是个厚此薄彼的。”
宋景茂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道:“忘记同你说,前几日路过珠宝铺子,见到一支步摇,便顺手买了下来。”
何氏替宋景茂擦头的手顿了一下,轻声道:“子慎是顺手买来,还是特意买给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