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说着,又替袭人理了理哭乱的鬓发,继续画饼:“你也别多心,宝玉到底年纪小,不知道你的好处呢,你劝他多读些书,等以后他知道了,自然就想起你的好了,再不济,还有太太在呢。”
“总不能一直让他这样胡闹下去。”
薛宝钗又陪着袭人说了一会话,见贾宝玉一直没有回来,便干脆除了园子,去了王夫人那里。
“你来了,可去看过袭人那丫头了吗?”
“正从那边来呢,袭人那丫头今日受了委屈了,说宝兄弟生气要打发她出去,我便劝慰了她一番。”
王夫人叹了口气,“袭人是个不错的孩子,宝玉到底年纪还小,在园子里,难为她时常劝着还能做些功课,她要是出去了,一时还真找不到像她这么稳妥的丫头。”
薛宝钗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老太太和太太素日里最是疼她了,她又是丫头的,哪里不受些气的,只要是想通了便好了。”
“只是,我听说,那颜公子打人的时候,凤丫头也在?”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那颜公子据说是忠顺王爷的干儿子,凤丫头到底管着家呢,不能得罪了。”
薛宝钗道:“便是忠顺王爷的干儿子,也断没有越过老太太和太太,管到咱们府里来的道理,凤丫头到底没读多少书,不懂这些。”
“她便是拦着了,忠顺王爷还能为了个丫头找到咱们府里来不成?”
“再说,上面还有老太太在呢,便是忠顺王妃来了,也要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给几分薄面吧?”
王夫人又叹了口气,道:“难为你看的这么清楚。”
却说贾宝玉听到颜询揭露袭人的那些话,又是震惊,又是失望,心里却只想着,原来林妹妹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我竟然不知道。
他没有理会被打的袭人,径直来到了潇湘馆的门外。
可是到了却又踟躇着不敢进去。
他一会想着:我原以为我跟林妹妹是一起长大的,自当情分比别人不一样一些,我底下的人应当也是这样想的才是。
却不想袭人暗地里说妹妹的不是,妹妹肯定是知道了,只是又顾念着袭人素日待我的情分,不会说出来罢。
可恨我,明知道妹妹无父无母的,竟然都不知道这些,只当她是思念父母,所以才多愁善感。
可见我也没有体察到妹妹的心意,颜兄弟说的对,原是我对不住妹妹罢,只怕如今,妹妹也不想见我了。
一会又想: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妹妹任何的不好,袭人做的事,我也是不知道的,我应该跟妹妹解释清楚。
贾宝玉站在潇湘馆的外面,却迟迟不敢进去。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扯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让他进去跟林妹妹道歉,解释清楚,说这一些都是袭人的错,我是不知情的。
另一半叫嚣着让他离开,就像颜兄弟说的,如果做不到保护她,或许离她远远的才好。
可是他怎么舍得离开呢?
贾宝玉像是雕像一般,分明前面空无一物,毫无阻拦,可是他却如同双脚粘在原地,不敢前进,不忍后退,进退维谷。
一颗心像是被从身体里扯出来一样,鲜血淋漓,生生的疼。
疼到泪流满面,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潇湘馆的主仆却对外面贾宝玉的情绪毫不知情。
紫鹃正在屋子里做针线,见林黛玉回来了,便笑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姑娘昨日出去了一天,不说我们,就连元宝和丸子都到处找姑娘呢,丸子都去姑娘了床上跳了几次了,您下次出去,快把我们也带走罢。”
黛玉笑道:“哪有你说的这样,不过一日罢了,你们还离不开我了不成?”
紫鹃见黛玉坐着了,放下手中正在绣的香囊,连忙给黛玉倒了一杯茶,这才笑道:“可不正是说呢,我前儿看姑娘看的书上还写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们跟姑娘一天没见,可不就像隔了三个月了。”
黛玉顿时羞红了脸,骂道:“呸,净胡说,这些话你以后留着跟别人说去,可别跟我说。”
“我若是说错了,姑娘也别恼,我不懂姑娘看的那些诗的意思,只是这句话,我觉得跟我们很像,所以就想起来了。”
紫鹃说着,又问道:“姑娘去外面累不累?要不要躺着歇一会?”
黛玉今日听说外祖母病了,十分担心,恨不得早点回来,可是在叔叔家里,到底不敢提要求。
还好哥哥知道她担心,便赶紧送了她回来。
刚才见到了外祖母,见她精神尚好,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
只不过从外面走到潇湘馆,反倒觉得腿酸,有些累了。
大约是昨日走的太多了,晚上泡了脚了之后,只觉得浑身舒坦,昨天晚上大约是黛玉睡的最好的一个晚上了。
所以现在这会儿,她虽然感觉有些累,但精神很好,并不想睡。
因此,黛玉沉吟了片刻,道:“这会儿倒是不想睡,看会书吧。”
她说着,扫到了紫鹃放在旁边的香囊,便问道:“这是给谁做的?”
“给颜公子做的呢。”紫鹃见黛玉的眼神落在香囊上,便递过去,笑道:“颜公子每次来,都给姑娘带了不少东西,连带着我们也得了不少了,我看姑娘都是看书写字的,我也不懂那些,所以有时间便做一些放着,下次姑娘见着他了,带给他也是姑娘和我们的一番心意了。”
黛玉看了下,果然见香囊绣的十分精致,便打趣道:“果然不错,到时候我拿给哥哥,就说是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