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抬起眼,却望向城阙之外。天穹高远,其中有燕鸥盘旋。
他忽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这燕鸥能飞多远?”
白环卫一愣:“可渡万里,想必你们在岱舆时也曾见过的,许多人将其当飞奴养蓄,以传家书。”
楚狂又问方惊愚:“惊愚,你可还记得否?在岱舆时,‘骡子’曾给过咱们一只飞奴。”
方惊愚如梦初醒。他想起确有其事,然而后来那飞奴去了何处呢?楚狂道:“飞奴在咱们重伤的那段时日里不见了,应是郑少爷将其放飞了。”
“得利?”方惊愚也不由得困惑,思忖着道,“他为何要将飞奴放飞?”
“我猜想郑少爷大抵是读过了骨片上的契文,知晓了将来发生之事。”楚狂又转向白环卫,“请问白环卫大人,这骨片究竟是何来头?”
他讲起话来条分缕析,教方惊愚不由得怔神。瞧惯痴痴疯疯的楚狂了,如今再见夷然自若的方悯圣倒着实教他不惯。
白环卫道:“我手里的骨片也是自仙山各处搜罗的,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只是这些年我经一番解读,确发觉其上藏有玄机。这骨片记载着将来之事,且那些事皆在一一应验。”
“这骨片大抵是……”楚狂垂眸,“天符卫留下的罢。”
白帝浑身一颤。白环卫自怀里取出帛包,层层打开,里头放着几枚骨片,她递与白帝。白帝瞧看了,长叹道:“这是天符卫的字迹无疑。”
“但也不止是天符卫的字迹,还有朕的。只不过是别的世界里的朕留下的刻痕。”白帝细细摩挲着那骨片,目光柔和,如见故人。“这约莫是天符卫与其余世界的朕所留下的见闻,里头所记述之事恰与咱们现下之经历相合。”
白环卫长叹:“那便是说,这并非‘天书’……”
“是可以被打破的历史。”方惊愚接口,眸子黑黢黢的,“得利已为咱们证实了一切。”
一时间,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枣枝在火盆中爆裂不歇。忽然间,方惊愚想起郑得利的面影,那是一张秀懦书生的面孔,目光却无比坚毅。他常对方惊愚讲起他那曾为蓬莱天文院提点的爹的故事,他爹曾讲过一句话:“过去即将来,将来即过去。”
天符卫无数次穿过桃源石门,见证不可胜数的世界并记述,再将这记述带回过去的蓬莱。方惊愚和方悯圣的呱呱坠地已是千难万险之后所致的结果,虽是过去,实则已是未来。
忽然间,楚狂自椅上站起,道:“郑少爷既知晓骨片上的契文之意,那他放飞燕鸥便绝非一个无谓之举。‘骡子’也说过,燕鸥可逾万里,我猜想他是想……求援。”
“求援?”众人愕然。
楚狂点头,忽而露出狡黠的笑靥道:“话说回来,我先同你们讲好,我是个脑门穿洞的痴儿,接下来若讲的话太疯,还请大伙儿多担待些。”
三人点头,白帝笑道:“朕就等着你讲疯话呢!”
楚狂放心大胆地叉腰道:“陛下、天符卫、白环卫大人皆为凿这冰壁而奔波多年,但无奈人单势微,没能破这冰壁。但小的在想,当初陛下的五千随扈不够,那便喊六千、一万、五万人来凿这冰壁,不便好了?”
白帝摇头:“朕以为你能讲出些惊世骇俗之言,不想依旧这样绳趋尺步!朕当初已算过了,休说五万人,将仙山全数的人皆叫上,也凿不破这冰壁。”
楚狂却道:“一座仙山的人不够,两座、三座仙山之人聚合起来一同凿这冰壁,这人数可还够否?”
一时间,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楚狂张开双臂,火光将他的影子投画在墙上,仿佛顷刻间将他的身形拔长数倍。楚狂桀桀笑道:
“将不同年代、所有世界的仙山人集结到这处来,众心成城!”
济济有众
在暖阁中商议后几日,几人重在城阙外聚首。这时天边霞光浸染,层峦如玛瑙般璀璨生光。桃源石门伫立在远方,黑沉沉宛若乌云。有一小舲系于门边石柱上,随风摆荡。
众人将脯腊、水桶搬至小舲上,打点罢了,白环卫向众人福礼:
“多谢诸位襄助。小女子往后便按楚公子所述,启行去往岱舆。”
先前白环卫、楚狂曾聚首密议,那密议的内容方惊愚尚不知情。此时方惊愚扯扯楚狂衫袖,低声问道:“白环卫大人为何要去往岱舆?”
楚狂斜睨他:“你忘了本大爷出的那惊世骇俗的主意了么?咱们要穿过石门,引其他时代的仙山人到这归墟来!”
“那又干白环卫大人何事?”
“郑少爷当初看过了那骨片的记述,心意大抵同咱们暗合。他在岱舆放飞飞奴,是为求援。”楚狂却未急着答方惊愚,而是话锋一转,“向咱们走过的时代里的人求援。”
一时间,方惊愚如遭晴空响雷,寒栗不已。他问:“你是说,向蓬莱人、瀛洲义军告急?可燕鸥真能飞这样远,你提及的这些人又真会来么?”
“我从天符卫的记忆里得知,归墟的燕鸥乃食雍和大仙血肉的信使,桃源石便是大仙之骨。哪怕要穿过石门,它们也能自万里外归乡。但郑少爷当初是在岱舆放飞的燕鸥,若援军能来,在燕鸥的指引下最远也只能走至岱舆,故需白环卫大人在岱舆接引来人。”楚狂哂笑,以拳轻轻碰方惊愚。“不如我同殿下打个赌罢,看蓬莱人和瀛洲义军会不会来至此地。”
方惊愚虽不敢相信,却很愿去相信这可能。这时但见楚狂拍了拍心口,似在与藏在身子中的何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