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徒?”
“就是咱们大源道里的兄弟姊妹。你也是其中一位,是么?”
“‘大源道’……是什么?”
“啊哟哟,你竟连这都不晓得!”女孩惊呼,旋即耐心道,“‘大源’是‘桃源’的古称。简而言之,便是相信仙山之外有‘桃源’的这么一伙人聚起来,建起的一个神教。”
声音沉默了:“你相信么?”
“为何不信?仙山之外本就是有‘桃源’,只是遭丛山阻隔,咱们现今尚无人能届罢了。那些不信教的人才是大马牛!”
那声音冷哼一声,道:“如果我说,仙山外什么也没有,不过无边际的溟海,你信么?”
名唤小椒的女孩儿大恼:“你讲错了!书里不是这样写的!”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上题《大源真经》《教义释解》。隔墙的声音傲慢地道:“你看的皆是教徒写的经书,写的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外头风雪大作,朔风呜呜作响。小椒的脑袋却忽如暑日下的叶子般,蔫巴下去了。过不多时,她又抬头,问:“你说得这样信誓旦旦的,好似亲眼见过一样,你究竟是谁?”声音自满地道:
“我是——雍和大仙!”
“呸呸呸。”小椒朝他吐唾,然而因隔一面墙的缘由,唾沫星子反回溅到自己身上。“‘雍和大仙’可是本教神仙,就你一个刺儿嘴巴,竟有脸称自己作大仙!”
那声音反倒似被激怒一般,大叫道:“我是大仙!我就是大仙!”
一时间,石墙嗡嗡震响,尘土簌簌下落。小椒吓了一跳,旋即笑道:“好一个炮仗儿,一点便着。你说你是大仙,凭什么教我信你?”
那声音歇了片晌,忿忿地道:“本仙许久以前便降诞在仙山了。确而说来,本仙便是四围的溟海,似仙山之母,仙山便是自其中而生。”
“溟海?”小椒吃了一惊,但旋即又笑道,“你称自己作仙山之母,看来是母的啦!听你的声音,确是辨不出男女。”那声音恼道:“本仙这等尊贵,休拿凡人的尺度量度本仙,分甚公母!”
小椒说:“我没见过溟海。听说海就是千千亿亿滴水汇作一起的模样。你说你是海,那便是说,你的身子也硕大无朋了?”
“不错!本仙真身铺天盖地,雄浑无比。”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瞧瞧。你若有这般大,隔壁的神坛上定是装不下啦,除非你是个十足的骗棍。”
“哼,一只唧唧小虫儿,本仙何必大费周章要取信于你?何况有一墙之隔,又怎能让你看到本仙金身?”
小椒想起墙对面确是摆着神台,往日里常有信徒出入,可近些日子来却闭锁了,遂道:“你不是大仙么?大仙定是神通广大的,区区一堵墙又算什么?”
墙那头传来汩汩声,像是无数水泡破裂,兴许是那自称大仙的人儿恨得牙痒痒。最后祂妥协了,道:“好,好,这便叫你好好见识一番本仙的身姿!”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沸腾声传来,像对面烧开一大锅水。小椒的心忽提到嗓子眼儿,虚空里像有无形的手将她往墙对面撕扯。有什么可怖的物事在悄然逼近。墙边有一只鼠洞,其间似有黑浆渐渐漫出。
她莫非是说错了话,惹到了什么神鬼?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
然而正当此时,只见鼠洞里冒出一支瘦小的触角,像嫩苞芽尖,一个声音细声细气地叫道:“左瞧右看什么,本仙在这儿!”
小椒大吃一惊,垂头望去,只见鼠洞里钻出一小摊黑泥,巴掌般大小,上缀七只晨露似的晶亮亮眼睛,九条小触角在地上爬搔着,像一只小癞鱼。原来隔墙是一间空廓地窨子,回音层叠,教话音听起来格外洪亮。那小九脚鱼见了小椒,神气地道:
“碎货娃子,还不快给本仙叩!”
女孩儿蹲下身来,拈住祂一条触角,那九脚鱼当即恼叫道:“大不敬!本仙要给你降下天谴!”旋即一口咬上小椒手指。小椒只觉手上细细痒痒的,冬天的风刀子都比这割人疼。她将那小九爪鱼攥在手里,好奇地打量祂。
“你说你是‘雍和大仙’,这是怎一回事?”
小九爪鱼叫道:“你先放我下来!”
小椒将祂放下,小九爪鱼爬到木架子上,寻了两本册子当作垫身草荐,舒坦坦坐着。祂道:“这事儿要从许久以前说起。”小椒敲祂脑袋:“长话短说。”
九爪鱼恼怒,然而在而今的女孩儿面前,祂手足无力,只能任其宰割,遂略敛了得意之色,讲述起来:“许久以前,这世上仅有一片汪洋大海。后来海中泥沙堆聚,便积成了仙山。年月漫长,连海也有了神识,这便是本仙了。本仙是溟海,也被世人称作‘雍和大仙’。”
“说到海,那不应是无垠的一片么?怎么你似个豆点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