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楚狂说:“可我没有故乡,往后要往何处走也不晓得。”
“没有故乡便是四海为家了,这也未尝不好。既要冲破牢槛,便要舍去一切,故乡也是,作为人的心性也是。楚狂,你要将爪牙磨利,成为一只无拘无束的野兽。你要似这火里的薪柴一般,纵使焚身裂骨,也要拼力放出光热。”
师父忽然注视着楚狂,目光深邃无底,仿佛冰渊:
“总有一天你会明晓一切。我虽是一位过客,然而我去救你也好,授你箭术、带你去瀛洲也罢,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你要回蓬莱去带一人出关,也是天定的。”
火光烧得愈炽烈,一切都如梦似幻,仿佛连师父也不过是他梦里的影子一般。楚狂咀嚼这些话,只觉难解。他摇头道,“我听不懂,师父。您是说我是生是死,往后是荣是贱,都已经定好了么?您是要我随波逐流,安于现今么?”
夜风和火光仿佛忽然凝滞,描摹出一幅宁谧的画景。这画景注定教他铭肌镂骨,永世不忘。楚狂忽觉得火真是神妙的一件物事,那是借着燃烧柴薪的尸而放出的猛烈的光。在并无天光的夜里,火便是唯一的明日,是寒夜的君王。
“不。”师父微笑道,伸手抚上了楚狂的脑袋。漆黑的穹窿之下,他的眼中跃动着火光,那是行将燎原的星火。
“我希望你知晓这一切之后,仍能不屈从于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的主角是小楚,会推进一下感情戏,让小情侣缠缠绵绵(′)
第49章剔灯夜话
身躯摇摇晃晃,意识浮浮沉沉。楚狂梦到了八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是个在姑射山里执弓猎兽的懵懂少年,师父也未辞人世,尚留在他身畔。梦如潮水般退去,他一张眼,便先觉到一道熟悉的痛楚,仿佛有车辇碾过头颅一般。
“痛!”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却险些撞到舱顶。
小椒破口大骂:“入你大爷!谁不痛呀,净你一个会叫唤!”
楚狂不服,当即回嘴。他俩正扯牛筋,躺在一旁的方惊愚有气无力道:“你俩消停些,身上本就痛,经你二位一吵,耳朵倒更痛了。”小椒大声道:“什么二位?只有一人在狗吠!”
她的手指直戳戳指向楚狂。楚狂恶骂:“你叫得比狗还响!”
眼见着他们又将大动干戈,舱门忽而推开,郑得利捧着一只陶煲急匆匆地入内,带来一室药香。见了眼前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郑得利张口结舌,旋即吊起眉头,喝道:“你们都是伤患,怎么还在这儿盎盂相击?都快躺下!”
小椒和楚狂听话地躺下,然而一面睡在蒲席上,嘴里仍一面叽里咕噜,唾骂不已。
自从法场里逃出后已过了两日,他们此时正置身于快船舱内。这船不大,可琅谰刹炕故俏翘诹艘患洳中菹ⅰ5厣系阋恢淮捎偷疲3銮忧庸饬痢p〗吩夥墒蚨狭耸止牵环骄拊诿俾勾謇锖捅话旧笫笔艿纳嘶刮春茫砩嫌值了与玉鸡卫对战时的伤,正直条条地躺着,配上他那张冷脸,好似一具睡进寿枋里的死尸一般。反倒是楚狂毫发无损,只是抱着头哎唷叫唤湟虺粤恕按笤吹馈苯讨鞲娜馄瘟松耸疲欢吠慈从2等浴�
郑得利依次为众人换了净绢布,在未愈的创口上洒了月白珍珠粉,包扎妥当,又喂他们吃了药汤,这才得闲歇了口气,到舱外洗净手。楚狂吃了药汁,苦得直吐舌头,抱紧了骨弓,羊角风似的打抖。
方惊愚看楚狂珍重地抱着那骨弓,不免有些好奇。他虽见过弭弓,可那大多是两段作骨饰的弓,即便是角弓,也需用木材贴上乌犍角。全骨质的弓强度不匀,韧性不足,但他见过楚狂以此弓箭,一样的迅猛无伦。于是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弓,却被楚狂不满地避开。
楚狂直视着他,满怀敌意,“想做啥?”
方惊愚说,“我瞧你抱着的弓好看,想看一看。”楚狂却将弓抱得死紧:“呸!别拿你的眼神污了我的好弓!”
“这是什么骨做的弓?”方惊愚问。
楚狂冷冷答道:“人骨。”
方惊愚吃了一惊,却见楚狂朝他大扮鬼脸,笑嘻嘻道:“是不是吓着了?”方惊愚知这厮在耍弄自己,恼羞成怒,将一只软枕摔他脸上,说,“吓什么吓?闭嘴!”
可一把这人的话头撩起,便注定是无法安生的了。楚狂偏不闭嘴,还开始“啊哟哟”叫唤,叫声回荡在狭暗的船舱里,回音四起,仿佛四个人在同时哀叫,方惊愚和小椒被吵得辗转反侧。方惊愚扭过头,问楚狂道:“又怎么了?”
楚狂的眼里闪着狡猾的光:“这舱漏风,吹得我脑壳受凉。”
其余两人将船舱打量了一遍,若是漏风,这儿也该进水了。小椒说:“睁眼说瞎话!”楚狂却不依不饶,偏说风吹得他头疼,硬要挤进方惊愚的褥子里,说是那褥子比自己的暖和,在那里避风才好。
方惊愚没法子,掀开褥子让他进来。这厮在方家小院里就是如此,半夜常鬼鬼祟祟地摸上自己的榻,十次里有九次贴着他耳朵棉布丝布地乱扯,嘁嘁喳喳地讲天关外的山水佳胜,如何的美不胜收。
小椒怒道:“你怎么老纵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