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无物证,但我愿以性命证我所言非虚!”陶少爷猛然将剑横于颈侧,浑身离筋离骨地震颤,嘶声怒吼,“方惊愚乃白帝遗孤,无忠谨之心。留他一日,蓬莱黎庶必遭祸殃!靺鞨卫陶家世代为天家殚诚毕虑,我愿以死明志!”
话音方落,他忽而狠命一抹脖子,鲜血顿时如泉喷溅!
众人惊叫着向后退去,先前的非议瞬时止歇,无人再敢质疑方才陶少爷所言的真假。庭院里像铺了一地红毯。陶少爷软软地跌落在地,无光的瞳仁里映出靺鞨卫饱含赞许的脸庞。
靺鞨卫阖上眼,脸上一瞬间挂上了深切的悲恸。他抚了抚陶少爷的尸身,将手中的含光剑高高举起。
汹涌人潮里,他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咆哮声宛若雷霆:
“皇天有眼,我孙儿今日愿以死作凿据,证明所言非虚——”
“方惊愚乃白帝遗子,包藏逆心,其罪当诛!”
第38章断港绝潢
方府前人头攒动,众人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他们望向靺鞨卫的目光里有惊疑、有畏惧,但无人敢公开对其叫板。陶少爷倒在血泊中,已断了气。一旦有人胆敢以死证明自己的衷心,那便不会有人敢疑他所言的真假。
靺鞨卫椎心饮泣,涕泗横流,然而一双老眼却依然明晰如炬。他回身望向方惊愚的面庞,眉若刀裁,英秀俊朗,竟与当年白帝形容有八九分相似,于是心里便有了底。他淌着泪,继而噎声道:
“老朽与琅涝枪式唬苍氪俗酉嗍臁@奴卫为瞒住此子身份,早年时待他凉薄,故而他养了一副冷性子,常胸怀叵测,心狠手毒。加之他又是暴君之子,留他性命,便是养虎为患!”
老人张臂一呼:“仙山吏的弟兄们,将此人拿下,交予圣上定夺!”
刹那间,数十把霜刃出鞘,对准方惊愚。方惊愚冷汗涔涔,现今这情势,无人敢违抗仙山卫之威势,也无人敢为他辩白。而他在雍和大仙手中所受的伤势未愈,方才又与头项一番厮杀,胸口剧痛欲裂,几乎支持不住身子,又怎能逃出生天?
眼看着穿号衣的差人们围得密密层层,相逼而来,院里忽传出一阵清越的马嘶声。
突然间,一匹黑骊横冲直撞,闯开人群!方惊愚吃了一惊,叫道:“招财!”
那黑骊果通人性,双蹄一奋,踏倒几个仙山吏,冲至厢房前。方惊愚踩镫上马,牵缰立踭,让黑骊踢开人墙,喝一声:
“走!”
黑骊似一阵旋风,刮过庭院。在冲出院门的一刹,方惊愚的余光忽而望得人群里一个裹着芦花袄子、佝偻着背的人影,是楚狂。他提着一只刷马用的皮胶刷,神色静澹。莫非是他将黑骊放出马棚的么?他为何要帮自己?
这念头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惊愚一夹马腹,冲出院落。
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仙山吏们大多尚在懵神,直到靺鞨卫暴喝一声:“追剿逆贼!”他们方才抄起矛戈,涌出院去。
一个时辰后,方家小院中一地狼藉。
邻人皆被赶驱了出去,里里外外都被仙山吏们围得水泄不通。每间房门皆大敞着,仙山吏们蜂拥而入,一通粗暴翻找,椅凳箱柜横七竖八,便似要拆毁这爿小院一般。小椒大怒,冲上去与仙山吏们厮打,叫道:“一群腌臜奴才!凭什么动咱们家东西!”又对楚狂喝道,“楚长工,你功夫也不赖,拦着点他们呀!”
楚狂当即抱着脑袋,油滑地哎唷叫唤:“姑娘,不行呀,小的头痛又犯啦,哪里打得过官老爷们?”他退到墙边坐下来,隔岸观火的模样。小椒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拿这疯子没法子。
那些同她和方惊愚熟识的仙山吏们皆被喝令退去,余下的尽是靺鞨卫的爪牙。有人喝道:“滚开!方惊愚是逆贼,咱们是按规矩行事!”小椒叫道:“逆贼个屁!你们净会冤抑好人!”
她拳脚甚是厉害,取出那串珠链子狂挥乱扫,确也撂倒了一片人。仙山吏们见她好生难治,便先调转矛头,齐齐向她围合而来,觑准时机擒住珠链,将她按倒在地。
小椒被点穴尺打在身上,浑身又麻又痛。有仙山吏轻蔑地啐了一口,道,“你同逆贼住在一块儿,便是贼姘妇了,不如拿到下牢里,好教你同那姓方的相好去!”
“直娘贼,乱吠什么?你爹妈不知是什么头口,方才生得你这只会怪叫的畜牲!快将扎嘴葫芦还来!”小椒骂道。
那仙山吏大怒,方想扬铁尺痛打她一顿,却听得有人急急闯入院落,喝道:“撤退,撤退!不可动院里的住客和厮役!”
小椒和那仙山吏俱是一怔,那仙山吏仍不信,道:“哪儿来的命令?咱们好端端地查这要犯的窝藏之处,为何要撤退?”
“是靺鞨卫大人之命!”来人却大喝道,神色严肃,“不可伤家中之人,快撤出门外,不可越门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