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絮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让他的问话变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岁岁的鼻翼翕动,没在空气中闻到污染物的气味,才终于确定,顾绥已经彻底死亡了。
“好简单啊……”岁岁说完,嘴角再度咧开,仍旧是可爱的爱心嘴巴和四颗小奶牙,如果没有看到他刚才的模样,谁都会认为他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小孩。
他朝时絮勾了勾手指,时絮僵硬地转过身,面无表情走向床边。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跪下。”岁岁命令道。
时絮听话地跪了下来,抬起头,仰视着床上稚嫩的小孩。
时絮全心全意的臣服让岁岁十分满意,他静静审视时絮,良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明明外表还是小孩,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过于成熟的气息。
“我其实不愿意做到这个地步的,谁叫你比较倒霉,抢了我想要的东西,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毕竟,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岁岁的语气充满了哀伤,抬手,覆盖住时絮的眉眼,遮住了时絮的目光。
“时絮,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命令。”岁岁声音一顿,像是用尽了全力,语气轻飘飘的,却不容抗拒,“杀死自己。”
在岁岁惋惜的目光中,长刀再度举起,刀刃在砍向时絮的脖子前忽地一转,劈向了床上的小孩。
千钧一发之际,岁岁艰难躲开了时絮的蓄力一发,床板被砍裂,他狼狈地跌在地上,木头碎片扎入他脆弱的皮肉里,他浑然不觉,往后一躲,避开了时絮又一次蓄力攻击。
操控的人偶自己解开了线,岁岁丝毫不觉得震惊,他知道时絮有这种能力,所以才能坐稳异种管理局队长,且无人对他的能力提出质疑。
在下令时絮杀死顾绥的时候,他就预感到,时絮会因为顾绥的死而清醒过来。
再次躲开时絮的攻击,岁岁站在衣柜旁,低低笑了起来:“亲手杀死自己心上人的感觉如何?”
时絮面色冷凝,眼里积聚着一层坚冰:“你是谁?”
‘岁岁’:“你真的猜不出来吗?”
“拥有操控能力的异能者,我认识的只有一个……”时絮话语突然停顿,似乎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内心挣扎,才艰难地将那个名字说出口,“沈局。”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孩面容扭曲,身形变化,眨眼间就变成了沈侨的模样。
答案被证实,时絮没有惊讶,他表现得太过平静,问道:“岁岁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沈侨:“忘记它吧,你见不到它了。”
时絮没有询问沈侨做这一切的目的,答案显而易见,沈侨想要的是金蛋,他跟时岩一样,也在追求这颗能够满足他心愿的金蛋。
时絮不理解的是:“你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力量,为什么还需要金蛋?”
“权利?力量?”沈侨嗤笑出声,“拥有了这些又如何,人类不像污染物,拥有几倍的寿命,不管我做多少努力,还是延缓不了衰老的速度,当我有一天醒来,意识到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时,我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之处……”
一想到死亡就离他不远了,他就开始害怕。
就算掌握了权利与力量,却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踏上了高位,享受过权利带来的好处,又怎么甘心死去呢?
他想活着,继续将权利和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侨:“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能理解,你不理解我的想法也没关系,毕竟,能够理解我的只有时岩,能与我心灵相通的也只有他,我们曾经真的很要好,可惜我们的志向一样,可惜能够掌控一切的只有一个人,我和他必须得分出一个胜负来,他输了,我好不容易赢过了他,我不能辜负他的死亡,所以我得活着。”
沈侨和时岩虽然在很早之前就关系破裂了,但两个人在很多方面都很相像。
比如对权利的执着,比如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衰老。
所以几十年来,能够不间断地坚持锻炼,只为了拥有一副强健的身躯,可无论他们怎么保养,都控制不了自然衰老。
时絮觉得他们很可悲:“就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就要葬送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吗?”
时岩为了寻找金蛋,可以将亲生孩子们培养成人形兵器再加以利用。
沈侨为了金蛋,同样可以利用自己的手下们。
时絮不相信沈侨没有利用过他们。
那么多次开启世界裂缝,打着清剿污染物的名义,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沈侨和时岩本质上是一种人,只是,沈侨比时岩更会伪装罢了。
沈侨:“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自愿加入异种管理局,自愿上战场的,他们是无私奉献吗?不是,他们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名誉,为了功勋,以及裂缝中数之不尽的财宝。”
沈侨顶着时絮印象中的那张脸,可眼前的沈侨却让时絮感觉陌生。
时絮知道沈侨与时岩有嫌隙,长辈的仇怨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沈侨是公正的,从进入异种管理局后,时絮就受过他不少关照。
在时絮心里,沈侨比时岩这个父亲要和善温柔太多,他也曾真心效忠过这位上司。
正因为如此,在看到沈侨的真面目后,时絮才会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是面对时岩时没有的。
“你对我很失望对吗?”沈侨苍老的脸上遍布皱纹,笑起来时,那些皱纹更加明显,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似外表那般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