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想起这一举动,宋音都对自己的事业心感到震撼,在录制软件的储存文件夹里,她也成功找到了这段素材。其中,卷席全球的风暴被处理得只剩最后一场,沙尘暴在戈壁之上肆虐,南歌子的账号界面被刻印在黄土之上。
原来一切都好好被留存了下来,宋音想。但这种东西又有多脆弱呢?只有录制的设备里存在原件,只要删除,这段颇有意义的视频也就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而她就是要根据这一概念与事实,来使全世界,或者所有核子认同一件事——只要她删除文件,一切动荡将会平息,噩梦与死亡将全部被遗忘。
“所有普通人都会失去这段记忆。”视频主再次重复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下达着通知:“幔会完成这一步骤。”
咔哒——鼠标点击的声音被完整地传递进所有人的耳朵,连带这宣告命运的通牒。
无数死死盯着屏幕内移动物种的观众,对着视频主的宣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普通人不知道幔,或者说他们对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很困惑,被动得像是被雨水扯落飘零的树叶,为暴风雨侵袭,为风暴中的人影震惊,为突然出现的黑色区域感到恐惧。并且在这之后,现实在所有人面前被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表皮。
宋音刷的最热的几个视频全都聚焦于事件中心,那片合心公司坐落的诡异区域。然而除合心公司本身存在,诡异并不少见。每有一个游戏被点开,现实世界都会悄悄落下一片阴影,形成一块散落在各地的微小核域。
对于只看前三的视频主而言,这些事件太过微小,只能被忽略,但这些细碎的、位于转角的恐怖,才是真正被人们直接接触的梦魇。亲历者却越来越意识到一点:血淋淋的故事被用玩笑话讲了出来,有一头怪兽在暗中默默吃人,将啃食得完全看不出原型的骨头摆放到众人面前。
“她在玩弄这个世界……”
愤怒被燃烧殆尽,恐惧也逐渐陷入麻木,听者一副枯槁神情,被这近乎一天的紧绷扯断了精神,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想这只是一个梦,梦要醒了……”
噩梦或许会醒来,又或许永远不会。
宋音再次打开录制,随后谨慎地点开《风暴追逐者》的游戏图标——很好,她没有失忆。
摄影师依然出现在那张主页图旁,图像被风暴磨损得有些模糊。宋音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印记,没道理别人比她更早知道她会来到风暴的现场。然而她最后并没清除掉图片内容,就当是个与现实联动的彩蛋。
这时候她问核意识:“作为管理员,在核域里,我拥有这样的权利,对吗?”
像一个游戏通关后再次重启后一样回到原处,npc不会记得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除了观众。
而这次,终于轮到核子成为了南歌子视频外的看客。
在这一刻,作为完全旁观者,核意识也冷静了下来:“基于这段故事不能被普通人知道,我认同你的做法。”
“故事?”宋音没想到重点在这里,有些惊讶,“百分之四十的再创作内容还不够彻底吗?”
“因为你保留了人类挖掘地面导致世界毁灭的结局。”核意识说道,“你越去看它,就越接近它。进入核域的核子如此,听闻过灭亡消息的普通人如此。”
直面深渊的人终为它所俘获,观测对于自身也是一种干涉。
它停顿片刻,隐去了一句话。
知道结局的管理员也如此。
“南歌子用的词是失忆。”苏玉良喃喃道,“但是至今发生的一切无法遮掩,就算没有记录留存,死掉的人呢?”
周延默然。如果这是必要的牺牲,这是他能接受的结局。
人们第一次了解到世界之于视频主的视角,暴风摧枯拉朽、带着吞天灭地气势,隔着屏幕依然能看出狰狞的气势,然而这又如何?摄影师靠近天灾的视野不带一丝抖动和摇晃,像是穿帮的虚假镜头,就好像这只是特效制成的动画。原来这就是她眼里的世界吗?
现在他们开始分不清南歌子是谁,又存在于何处。镜头之外,或者画面之中。如果她所见一切都犹如这般虚假和轻佻,那么死亡只是几个像素点的消亡。
周延无意去纠结于视频主的选择,费尽心思表现得像欲图理解人类的蚂蚁,然而在知晓摄影师依然位于沙暴之间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人类确实犹如像素点一般存在于视频主的眼中。
在前几场暴风雨的外圈,所有人只能看见风暴的终止,但不知道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环节。直到这一次,镜头投注于电脑之前,真相逐渐显露出其残酷的一面:南歌子点着自己拥有的“手卡”,原先每一场吞噬生命的风暴此刻是罗列堆叠的勋章。她从中挑选了另一场灾难,相片随风卷入了飞旋的沙土之中——
犹如火山爆发喷涌出了浓浓灰烬,原先昏黄的沙尘膨胀出了一团黑云,显然后加入的风暴里夹杂着另一种物质。
“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在炼魔药。”电脑屏幕外的视频主说道,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割裂感此刻到达了顶峰。
神啊——
再也看不下去的人开始祈祷。
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中的摄影师拿出相机,对准面前的场景,又是一阵快门声。
说不清是一切被解决,还是人类的灵魂被相机摄取。
这里的天亮了。南歌子解决了拖了许久的一切,风暴的事项落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