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那个口袋里仅放着一张照片,以便宋音能够随时取用。图片的画面上一片漆黑,除了拍摄者本人,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其中的狂风暴雨。
宋音不一样,她会脑补。
实在不行只能黑屏了,宋音叹气,倒也不觉得过分可惜。道具就是要用的,起码能保证最后不会拍到走过来的虫人。这可是她要收集的卡,带着人形虫子是很不像话的,她宁愿掩耳盗铃。
挡镜头打码——往好处想,如此还能顺带遮蔽一下攻击者的视线呢。
以上的心路历程虽然想了很多,但实际时间中只过了一瞬。在诡异变成虫子的形态后,摄影师抿了一下嘴巴,似乎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无奈。她的反应不会比刚上车时对某些座位的抗拒更多。
孟挑云都准备再去踹几脚了,她现在恐惧的情感不大,心里倒是有一种在接受自己死亡结局的壮烈感来。这位核子刚准备放开扶手上前迎战,就注意到摄影师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
那位的手除了相机和照片,从来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二者的概念在众人的心中已经划上了等号。而这一次,发现她的指缝间多出一张黑色的照片,核子们屏息。
他们从不小看任何一个梦魇级别的诡异和它的规则,昆虫爱好者是一个,而摄影师又是一个。
孟挑云眼睛全神贯注看向摄影师高举的手,第一次这样支持一个非人。虽然当她落到后者的手里,结果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是此刻,让虫子死!
那么出来吧——
没有朝暴风雨喊“请赐予我力量吧”,已是宋音足够成熟的表现,剩下的不能期待更多。在心里为自己配上了前摇后,宋音扬起照片,像喊小狗一样招呼起来。
她说:“黑夜地——”
于是,天黑了。
《风暴追逐者》
黑夜是一块幕布,怎么由人揭开,就怎么由人再铺上去。天空一寸寸地被从地底腾升而起的阴云笼罩,下一刻,两个风速与转向各不相同的风暴相撞,产生了尖锐的空气撕裂音。
窗户猛然震裂!飞溅的玻璃带来一丝血气,有人大声哀嚎,却只听得见发声源的方位,无法确认具体是谁。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地从明亮骤然陷入黑暗,所有人眼底只有一片晃动着的光晕。
此刻的风完全凝成了实体,在互相搏击时咆哮奔涌而来,一路上行驶始终平稳的大巴车也如遭重拳,侧滑了很长一段距离,轮子在地面上摩擦出一声惨叫。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手指用尽全力抓握住了座椅,周棋成依然被这突然的撞击震得手臂一麻,向后倒去。时间和身体限制使得人造超忆者很难练出强健的体魄,而之前一直发作的头痛也消耗了她大部分体力,而人总要面对自身力有不逮的结果,哪怕是死亡。
被甩开的那一刻,周棋成头脑空白了一瞬,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被风拖拽着浮空后仰。在她即将被风冲向下风口的一刹那,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冰冷如铁,但是在它使尽全力,与牵握着的皮肉紧贴时,周棋成竟从接触的地方感受到了一阵暖意。她顺着拽回力度猛然往前一冲,重新扒在了座椅上。
救她的人,只可能是站在她身旁,与她之前一起开窗的核子。
“……谢谢。”
即便知道后者听不到,周棋成依然哑着声音说道,惊魂未定。她发现自己此刻也是全身冰冷,四肢的温度并没有比旁人好到哪里去。长久地暴露在瓢泼大雨中,同时又被狂风带走了周身的水汽,人体此刻面临急速的失温——这种死法在核域里倒显得不正常起来。周棋成没想到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结局,竟然在一天换了个遍。
不知道摄影师到底做什么,此时风明显更加暴烈,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整片天空也不带一丝光亮。纯粹的脑力工作者现在头脑发晕,明明天空都被完全遮蔽住了,她的眼前仍然出现了火光的幻觉——不是幻觉!
周棋成猛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一盏煤油灯带来的光亮!
“煤油灯原来是为这准备的。”孟挑云也在一旁喃喃道。
在天迅速失去所有光源时,这盏灯火就顺着光亮显露了出来,让视线逐渐习惯了黑暗的核子注意到。它原先提在打伞女人的手中,在众人的注视中又转移到了摄影师的手里。
这是一盏煤油灯。
直到此刻,周棋成才发现它的存在,并且瞬间就产生了联想,它从何而来,它的主人是谁。然而这太荒谬了,超忆者生怕只是个巧合,又害怕这不是个巧合。
那个人,她一向是以类似核子的身份出现。但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明显是一个已经拥有自己故事和规则的诡异,并且同时存在于现实和核域。
灯光打在摄影师的脸上,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一点晃动的火星。明明是暖色,却让观者通体生寒,如坠冰窟。
是她吗,南歌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宋音也是乌云盖顶后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一盏煤油灯,并且瞬间意识到光源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要知道这车可是有一堆虫人都打算对她动手,而她现在竟然还打着灯笼指示方位——宋音都有些被自己刚才遮蔽所有人视线的想法逗笑了,什么和什么呀。
好在在小屋门外阴风的叠加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那位即将靠近宋音的变虫人由于没有依靠,早在两个风团相撞的时候,就已经被气流带出了大巴。随风打卷估计不太可能,现在应该在哪片土地上被风推着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