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诡异会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那么整个事情就会发生大转弯——犯错的人暂时活了下去,而其他人毫无意识地重蹈覆辙,直到最后,所有人被一网打尽。人们能够想象得到诡异在隐瞒规则吗?比猎物知道自己是猎物更可怕的,是猎人知道自己是猎人。
随着乘客的指认,女孩的视线转向周棋成。
“叫什么,好好看看你的表情才对,你在质问什么?”周棋成脸色苍白,没有流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我从来没在下雨时去过昆虫馆,下雨让我头痛,反而你在下雨的时候很有活力。”
这一刻,七八岁的女孩竟然是他们两人对话的裁判,只是周棋成不觉得有任何好笑的地方。好在她反应很快,做出的反驳几乎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前一句指出另一人的异常,后一句话又提起和群体的共同点,从言语到表情,配合得完美无缺。
人造超忆者确实持续头痛,至于是不是下雨那就另说了,她始终疲倦的神态也佐证了自己的话语。连指认她的诡异此刻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因为她提到了雨,而这是绝对不能与其有关联的事情。
非要说突如其来无人预料的暴雨,明明是打着伞的摄影师二人更加古怪。但是显然,昆虫爱好者对摄影师的态度让诡异选择避讳。或许他们心里也认定了后者行为异常,好在只要等到照片被拍出来,无摄影师的用武之地,这群真心为了昆虫而来的游客依旧是一个群体。
“我的小虫被雨淋死了!”
听闻周棋成的话,昆虫爱好者几乎要哭出来,可见下雨确实是个好借口。这趟前往昆虫馆的路途永远艳阳高照,虫子们也并不喜欢下雨天。起码这一场雨,他们折损过半——不过马上就快补齐了。
想到这一点,女孩稍微收回了自己委屈的表情,看向地上的人蛹,脸上带着残忍的天真:“不过还好有大家的帮助,她们会借着你们的身体活下去。”
一部分实在排不上队的飞虫选择再次振动翅膀,等它们落下时,那位指认周棋成乘客再也无法偷偷观察核子了。
他也成为了另一个虫子的温房。飞过去的昆虫不多,没想之前一样遮住整张人脸,乘客脸颊与喉道被钻进去的虫子撑大的痕迹,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等她们重生的时候——”
女孩的视线再次回到摄影师身上,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这次,没有人再敢打断这段对话。
被寄予厚望的宋音只能沉默。
包在、包在我身上?包不了一点啊,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在核子的视线中,摄影师再次露出了抗拒的表情,和她最开始进入车厢内的脸色相似,只是程度更甚。
宋音没想到自己要拿一句话做例证:“你要收集所有风暴的照片”,话语引用自旁边的复读机。她想说的是,自己最开始的任务只是拍天气,现在在拍到什么大虫子小虫子也就算了,这种限制级的画面真的没问题吗?她也不是走这个路子的啊!
“我答应的只是你头上那只蜻蜓。”似乎感到被女孩强硬的态度冒犯,摄影师脸上露出了一点冷淡。
虽然整个发展确实充满戏剧性,不失为一个地狱笑话,但看看得了。宋音无法想象自己拍出这种照片来,总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会被玷污。
女孩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她抬手摸向头上的昆虫,然而早在窗户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被风卷走,不知去向。即便这只蜻蜓最后混入了虫群中,也很难将其再分辨出来。
说到底,这只虫子和其他虫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恰巧被饲养者拿在手里,又恰好背负了一张成熟后拍照的承诺。直到此刻摄像师说,不见虫子,便没有承诺。
她脸色沉了下来,上一秒还是一副天真童稚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无比阴暗。
面对摄影师的说辞,忽然遭受冷遇的诡异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风暴追逐者》
在这场风暴中,昆虫爱好者失去了陪伴她多年的“家人们”,当她追溯这场悲剧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脑海里逐渐闪现出突兀的人或物,小雨、停车大巴、带着照相机和雨伞的女人。
摄影师不喜欢昆虫,她不是为昆虫馆而来的。女孩原以为刚才她在一旁站着,是在拍大家得救的场景——她在拍那些风!这些风,这些风——
“是你!你是故意的!”扎着蜻蜓辫子的女孩尖叫道。
这声充满愤怒的悲鸣让所有事情开始失控,虫子行动的方向陡然逆转,反而从窄小的入口一簇簇挤出,犹如迸溅到空中的腹水。人茧的外皮也开始胀大,仿佛下一刻有生物涨破肚子钻出来。
与此刻气氛分外配合,车外的风骤然变得猛烈,残留在车外的虫尸被风扯着一路绕着大巴周旋,剐蹭在铁壁上,发出近似呜咽的声音。
当初宋音说自己想象不来虫子进入车厢的场景,现在发现她对自己的想象力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毕竟再怎么样宋音也不会猜到,自己只是说明仅打算为蜻蜓拍照片,女孩听过后就尖叫着翻脸了,开始对无偿拍照的摄影师动起手来。
伴随着车外的狂风怒号,如竹笋出芽般,“噗”的一声,一只蟋蟀的头颅从人蛹里钻出。紧接着下一秒,人体外侧整片皮肤被陡然撕裂,一团点状黑云炸在空中。这时再看,倒地的乘客只剩薄薄一层皮囊,里面的骨骼森白,不带一丝血肉。
在虫群振翅飞扑而来时,宋音从未将一切看得这样清晰过——陡然扩大的虫灾,上一时刻的受害者,惊恐的乘客们,以及目眦欲裂的女孩。整个画面混乱又真实,带着一种灾难片的怪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