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一切都不能了。
爸爸拿了药出来,小心给她上着药,还在追问怎么回事,“在学校受了委屈一定要跟爸爸讲,你们陈校长跟爸爸是高中同学,怎么都会给爸爸几分面子,谁要欺负了你,爸爸去找他算账。”
她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只往爸爸身后躲了。
她记得爸爸说的这个陈校长,印象中与家里有过不少来往,每回跟着爸爸去参加他们的同学聚会,陈校长都会笑眯眯夸她又长高了,两家之间一团和气,好像真的是多年的同学之谊。
但也记得在中考结束的这个暑假,爸爸几番奔波、电话,将姿态摆满,陈校长才故作为难地收下爸爸送过去的东西,另外还要交几万块的择校费。
那个时候,爸爸的治疗刚结束不久,家里的积蓄不多,已经卖掉了从前住的房子,搬进了老旧的梧桐巷。
她的成绩不是很好,要考上一中还要差上许多,虽然爸妈总是念叨让她好好学习,但实际上对她很纵容,她想做什么事都由着她去。
她觉得上个普通的高中也没有关系,但是即使家里已经落魄,他们还是想尽量把最好的都给她。
她不想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她面对的刁难尚且如此,成年世界的人情世故又怎么会轻松。
就像搬进梧桐巷后面对着百般清苦的生活,谁都不适应,但是谁都在彼此面前好好的适应着。
所以她的回答也只能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摔得也没有很严重嘛,只是有块淤青,都没有擦破皮,只要不碰到就不会痛,没有什么影响啦。”
爸爸低着头给她擦药,空气凝固般的安静,他们又默契的在彼此面前好好适应着改变的生活。
妈妈在一旁打破着气氛的僵局,“没事就好,你走路也要小心点,幸好这次摔得没有特别严重,不然这几天军训多遭罪。不过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事,一定要跟爸妈说啊。”
“妈你放心吧,你看我什么时候吃亏过,这次真的只是小事。”
吃完饭,爸妈让她抓紧时间去午休,她回房间躺下后,才放松了仍然有些肿胀疼痛的膝盖。
爸妈估计因为她的膝盖一中午都没有睡,不知道是在心疼她是淤青还是她的处境,又或者两者皆有,她到了时间起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客厅。
见到她出来,语气还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她说拜拜,她也笑着回应一句去上学了。
她在楼道里没有碰到付峤礼,从巷子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了付峤礼已经等在公交车站牌前。
烈日当头的中午,路上没有多少人,寂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静响,还有她脚下的脚步声。
渐渐近了,付峤礼闻声回过头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视线也是不动声色的挪向她的膝盖,然后才看向她。他开口,“还疼吗。”
付峤礼有一种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的分寸感,很多时候,他其实已经读懂了她的想法,同时也读懂了她不想被揭露出来,所以装作没有读懂。
她忽然又想到了中午和爸爸妈妈的对话,他们大概猜到了她不只是自己摔一跤,但也猜到了她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所以装作信了她的说辞。
她维持的自尊心那么明显,那么脆弱。
烈阳太刺眼了,她的眼睛又快要泛酸。
寂静的中午传来阵阵遥远的蝉鸣,风又卷过树叶,在脚下留下动荡的树影。
在蝉鸣再次涌入耳朵时,她微微侧开了付峤礼的视线,“疼。”
第13章13。
中午的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乘客,静得可以听到碾过马路的声音。
车里开了冷气,温度恰好,稀薄的窗帘却遮不住外面毒辣的日光,落在眼皮上让人愈昏昏欲睡。
中午回家后,父母看到自己的淤青后既担心又没有多问的表情,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所以中午她都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硬躺到了闹钟响,到了这会儿反而困倦。
实在抵不过眼皮的沉重,下午还要军训,她回头跟付峤礼说:“到了站叫我。”
他坐在她的身后。
听到她的话,点了下头,语气很轻地说:“好。”
得了付峤礼的同意,她挪了个放松的姿势,靠着座位闭上眼睛。
也许是因为真的太困了,又或者是因为翻涌的情绪到现在才慢慢松懈下来,她很快就睡着过去。
但是车上坐着的姿势到底是没有那么舒服,她睡得并不沉,困倦中仍然能够感觉到刺眼的光线穿透眼皮,亮得让人直皱眉。
过了没一会儿,刺眼的阳光弱了下去。
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得到,但是入睡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为什么。
光线弱下去以后,她的困倦更深的涌上来,昏昏沉沉着拽进更深的睡眠,只是在那微弱的清醒消失前,心里大抵有个答案,是付峤礼吧,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是她那不对别人投入完全信任的警惕性仍然存在,在付峤礼叫她之前,她自己就醒了过来。
眼皮困倦得还没有完全睁开,感觉到车还在行驶,开口问道:“还没到吗?”
还没有完全清醒,嗓子的音轻得连自己都怔了一下。
“没有。”付峤礼在身后回答她。
两句话之间,她困倦的眼也慢慢睁开,这一眼看到了那块挡住了她旁边车窗玻璃的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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