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伸手拉起古陵逝烟的发,又取出自己的一缕。他无端想到那些话本子中描写结发夫妻的文字,情投意合的人总会剪下发丝,在再将其牢牢地系在一起,许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诺言。
可他的手犹豫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将自己的发缓缓放下。
宫无后并不敢奢望,这些时日总是太过惬意,似乎叫他忘记了些曾经的事情。可那些不过是似乎,日子如流水般的过,总是有一日看得到尽头的。他努力叫自己从其中保持清醒,但心坠着绵软的情意,总是忍不住沉溺。
缠绵缱绻的字句从他的唇中念出,书中情节正进行到最动荡的时刻,才子佳人即将面对他们爱情生涯中的第一次离别,但古陵逝烟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敏锐地觉察到怀中人失落下去的情绪,目光从书页上移开,便瞥见了宫无后正玩弄自己长发的手指。
古陵逝烟并非不通情爱的痴儿,不过几息就品出了宫无后失落的缘由。他将书妥帖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倾身而上吻住宫无后的唇。亲吻缠绵而温柔,他的舌带着不容拒绝地姿态入侵宫无后的口腔,又带着他的舌一同纠缠。
此刻恰到好处的起了风,顺着半掩的窗吹进来,吹起榻上缠吻两人的发稍和衣衫,又将本来合上的书本吹乱,书页胡乱地翻了几页,将将好停在那才子佳人相许终身,结发夫妻的部分。
古陵逝烟知宫无后不敢说出口的情意,即使两人的性子皆藏着些不畏世俗的恣意,但这般师徒伦理在身,烟都亦不是说离便能离去的地界。他们享受着烟都的滋养,也将承担起这份责任。
他并非不想给予承诺,可平日里无所不能的大宗师,此刻第一次生出些退意。
古陵逝烟爱慕宫无后,明明白白天地可鉴,可烟都的大宗师不能给予丹宫宫主永不分离的誓言。即使他们此刻身处时间外逍遥,那些世俗仍是逃不掉的凡尘枷锁。宫无后亲吻过的眸子沾着点泪意,莹亮的目光这么望过来,他刚才所思虑的事情便都被抛之脑后了。
此刻,古陵逝烟终于明白那些昏君为何愿为美人舍天下,只为那一刻的温存。
他用唇瓣轻轻摩挲着宫无后的唇瓣,又上移舔吻掉他因为亲吻而生出的泪水。古陵逝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疯魔了,曾引以为傲的定力禅心被他丢的一干二净,他只想将胸腔中汹涌翻滚的爱意倾泻个干净,让宫无后再不会生出那般失落的神色。
“无后,我知你心忧。”
那些炙热的情话在唇边滚了又滚,最终只剩下这一句被叹出。
宫无后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他似是能隐约猜出古陵逝烟这句话的深意,却颤抖着心不敢确认。他盯着古陵逝烟起身,寻到他带来的短匕,随后一抹雪白长发便被他削下。
他颤抖着眸子,死死地盯着古陵逝烟手中的发丝。
喉头都是干涩的哑意,他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境。这般情景太过于虚幻,叫他忍不住质疑莫非此刻是他的黄粱一梦。他会如那位穷苦书生在破庙中醒来般,被仆从唤醒,换好衣物后拿起长剑,去执行大宗师所布下的新任务。
“师尊?”
这般情意太重,说出口的瞬间就连唇瓣都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古陵逝烟,面上是笑意,可眼底却藏着惊惶。他哑着嗓子,又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其实缠绵情话他并非不曾听古陵逝烟说过,绵绵爱语在床笫间总是说不尽的,他被古陵逝烟如珠似宝般的捧在怀中,身下也随着汹涌的情浪交织黏连。宫无后在那时候总是不畏惧听到古陵逝烟说爱的,甚至得了意趣,还会主动索要些爱语。
因那些爱语不过是床笫间助兴的话语,他虽总忍不住在心底偷偷作数,可离了此处,他便也能告诫自己那不过是兴致盎然时的胡言乱语,做不得数也信不得真。
但此刻,古陵逝烟是什么意思呢?
宫无后第一次觉得,他有些看不透古陵逝烟的想法。古陵逝烟的眸藏着爱意望过来,他走过来,将那抹发丝轻轻地放在他手中。保养得宜的发丝在手中如同绸缎,宫无后微微用力防止其溜走,随后再次无措地抬眸看向古陵逝烟。
他仍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怎么说都只剩下哑然。
如何说,从何说起。那些情意被他藏在心底最深的血肉处,碾压许久天长日久早就融为一体,如今若说真的要说,便要将心剖开,血肉模糊后才能将其展现在古陵逝烟的面前。
他宁可引咎自杀,带着这份心意变为一抔黄土,也不愿同师尊如此这般剖白自己。那般姿态实在太过狼狈,光是想想他忍不住生出战栗。
宫无后竭力在古陵逝烟的目光下保持镇定,可慌乱的姿态和反应早已让他的心意昭然若揭,即使不说出口,那微微颤抖着的指尖也早就出卖了他的想法。
古陵逝烟微微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将宫无后搂进怀中,像刚才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怀中人似是怕极了,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着。古陵逝烟柔声开口道:“无后,师尊知你心意。”
怀中人忽然顿住了。
古陵逝烟并没有停下话语的意思,他语调沉沉,是毫不掩饰的虔诚珍重。
“吾自然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但护你周全的能力还是有的。”
宫无后埋首在他衣衫间,那股熟悉的清冷气息盈满鼻腔,情话绵绵叫他的思绪都混沌几分。他被古陵逝烟铸下的牢笼囚困,这些话化作禁锢他的锁链,将他牢牢锁在期间,再生不出半分逃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