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张扬,意气风发。
好像怎么都没办法跟现在这个得过且过、恪守成规的人联系在一起。
宋时祺闭了闭眼睛,浑身酸痛刺激着他意识更快回笼,清醒过后的他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的有来自精神上的压力。任何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么多的信息都会支撑不住,何况其中还夹杂着让他痛彻心扉的往事。
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不知道那处疼痛是来自宁玉的陨落,还是在纳魂鼎中以心头血做引向酆都大帝求救。
不过他看见了满脸担心的宁玉,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重逢的喜悦替代。两种情绪交织,让他鼻子发酸。
还好还好,这次睁眼就是你,上天待我不薄。
两人默默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先开口。宁玉看着他眼眶逐渐湿润,像有千言万语,可是最后,宋时祺只是张了张嘴,说出两个字
——“师兄。”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一声师兄,宁玉也等了百年。
宋时祺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悲伤,抑或是两种情绪交织,让他无法分辨。他盯着宁玉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那几百年里我也找了你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只记得模糊的记忆中有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被他忘记了,他放出数以万计的灵鹤,期待得到一丝回应,但没有目标的灵鹤,自然也带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是个对谁都无足轻重的人,所以也没有人找我”宋时祺低下头,有什么湿湿的东西砸在宁玉手背上。
见他全都想起来了,宁玉还是那副表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悲切。他抬手擦了一下宋时祺的脸颊,轻轻一碰,恰如蝴蝶振翅轻点,不足一秒便离开:“我”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地找过宋时祺,宋时祺也不止一次地见过他。他是曾经落在宋时祺发梢的蝴蝶,是在黄泉路门口徘徊的野猫,抑或是槐树之上停留的鸟雀。
我曾如此贴近你的呼吸,感受你略低的体温,在夜深人静你辗转反侧时在你的窗外陪着你。
宁玉无数次幻想与宋时祺的重逢,以他的性格,他会说些什么?是愤怒还是悲伤?但最后见面那一刻,宋时祺只是看着他,然后稍一点头:“新来的算命先生?”宁玉反而松了口气,还好,他不记得那些事情,也就不会被回忆困住。
宁玉轻声开口:“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想记起这些事情,我害怕给你造成困扰。权衡利弊,好像只有分开,只有不想见可是我忍不住”于是权衡利弊之后,宁玉还是做了一个不知道算是顺从本心还是违背本心的决定——他要见宋时祺!
他一向谨慎,说白了就是胆小,如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朝目标靠近,又会被小小的动静吓到。在宋时祺面前,一向算无遗策的他开始退缩,他过往的经验和仅有的阅历毫无作用,他开始患得患失。
他不确定宋时祺的情,所以隐忍克制;所以即便情意深种,也难以开口。从前的宁玉是这样,现在的宁玉也依旧如此。
归根结底,在宋时祺面前,宁玉的所有抵抗溃不成军。这样的宁玉,宋时祺错过了好多年。
宋时祺声音嘶哑:“我怪你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是怪你这么多年没来找我,还是怪你当初不跟我商量就只身赴死?
宁玉沉默几秒,避开宋时祺质问的目光,低下头去:“你性子执拗,忘记是好事,我若强行让你想起来,是用回忆束缚你,实非我所愿。”
宋时祺紧紧盯着他,咬牙切齿:“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要我如何面对?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补偿你,才算对得起你?”
宁玉一愣,完全没想过宋时祺会这么说,顿了顿才道:“我做这些,乃我本意,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宋时祺一激动,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宁玉连忙过来给他顺气,宋时祺拉住他的手,强忍着不适,“师兄,你该信任我的!”
宁玉动作顿住,他一辈子都在学习如何信任别人,如何依赖别人,可当事情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会冲在别人前面。因为他的身后,总是站着宋时祺。
宋时祺看着他凝滞的神色,继续道:“师父当年说的,是我们师兄弟互相帮助,不是让你事事替我承担,要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我自己能承担。”
“我不后悔。”宁玉忽然的打断他,“我不后悔我做的这些事情,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阻止你去地府找东鬼王,如果你那时候真的出事了,你有想过,我现在该怎么办吗?”
宋时祺想了想,这好像是宁玉口中第一次出现“怎么办”三个字,不论是几百年前的他,还是后来变成算命先生留在宋时祺身边的他,总是算好了一切,有什么危险都会冲在最前面,从来没问过别人该怎么办。宋时祺看着他,有一瞬间好像回到当初两人在道观里肆意张狂的时候。
他动了动嘴巴,记忆复苏之后,那些隐匿的、少年还未能看透的心事,也一并涌上心头。原来当初在老街石桥之上的第一眼,不算一见钟情,是心底曾经蠢蠢欲动的、没能说出口的情感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找了很久的人。
“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宋时祺看着他,又抬手摸着他的脸颊,从指腹传来的触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