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事来得正好,苏姑娘这时回去掩人耳目,方便行事。”盛镜尘对此并无异议。
他呷了一口清茶,抬眸问道:“准备何时动身?”
“两月以后,在路上边走边逛,一个月也到瑞国了。”先云喜滋滋的答着,心中已先憧憬起一路的光景。
“我们一同送你。”镜尘心中也自有盘算,小声叨念了句。
“啊,皇兄你说什么……”先云浸在一路同游的美梦里,并未听清。
“额,没什么,若政务闲暇,为兄送你去瑞国。”镜尘罕见地又将话说了遍。
“当真?”盛先云孩子般欢腾起来,向镜尘扑过去……
“我要去拜见皇祖父,你可要同去?”镜尘任由小侍侍候穿衣,将外衣罩上。
先云闻言,咧着的嘴没合拢僵成了幅画,软哒哒靠着镜尘,讨好道:“皇祖父看见皇兄便高兴地看不见别人,我便不去镶边了。”
镜尘理着袖口,沉吟了半晌:“也好,随你吧。”
说着朝他挥了挥手,走出十几步,又扭头道:“回去勤谨练功,五日之后,我让廉谦试你。”
先云呼吸一窒,这逃了春风逃不过秋雨,他脸上赔着笑,望着镜尘走远了,才歪歪斜斜倒在了太师椅上。
青天白日,乾坤郎朗。
盛镜尘满腹心事,抬头望了一眼殿宇,清翮宫仍是堂皇中带着一番悠远。他眼前掠过那抹红枫,略略有些宽怀……
远远见太上皇着了一身玄色内衫,正闲适摆弄一丛开得极盛的兰花。
镜尘并未进屋,郑重跪在了殿前,向着皇祖父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太上皇见他如此并不讶异,早前收到那封信时,他早已讶异过了。
他命侍候之人退了下去,手中持着剪刀,迈步出了屋。
“镜尘啊~”太上皇刚说一句,眼角先淌下了水来。他摇了摇头,勾着腰道:“镜尘啊,皇祖父年轻的时候最是厌恶这些花草,看了便心乱如麻,恨不得连根斩断,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是这清翮宫养人也养花木,看来看去便看顺眼了。如今逮住这几盆心头好修来剪去,爱的不行……”
“可是你猜怎么着,越是精心侍弄越是不成……”他抹了抹眼角泪痕,轻轻喟叹:“这便是……”
“这些,孙儿都明白……”盛镜尘绷直身子,挺挺地跪着,字斟句酌地说道。
“情随事迁,人心易变。”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孙儿不光在书上看过,这些年从军、从政处处也听过、见过……可我”
他抬了头,扑簌着浸满泪水的眸子望向皇祖父,又向前膝行了几步,颤着说出三个字:“做不到……”
太上皇看着泪水缓缓流淌过那张线条分明的面庞,心中大惊,向后退了几步,扶住门框才勉力撑住。
他睁大了昏黄的眸子,粗粗喘了几口气,喃喃自语:“何时,何时到了这个地步……”
镜尘以头杵地蜷缩跪着,混沌之中,他也想不分明是从何而起?
是在沛河水底、紫宸阁。或是在菩冥关……如今已说不清,也无从追问,只是他想不了往后的事,只得紧紧抓住眼前易逝的时光……
太上皇本想即便孙儿有个把男宠,并不误了纳妃之事。可今日一看,并非这般光景。
他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事他本不好开口,可想着有什么法子皆要试试,便支吾着问道:“你让人家大好男儿雌伏于你,不是你仗势欺人,强行逼迫的吧……”
“是孙儿……心甘情愿……”镜尘直起了身,抬眸看了眼皇祖父。
此话既出,太上皇心中哗然,万万没有料到……
他使劲眨了眨眼,咬着嘴唇挤出来几个字:“把人带来,我要相看……”说完便怅惘地走回了殿中。
盛镜尘长舒了一口气,状况还不算太差,可愧疚如无边汪洋几乎将他淹没。自己一向对皇祖父言听计从,从无半点违逆,可这回,终是要让皇祖父伤心……
他在殿外不住地叩首,希望皇祖父能宽宥自己,也宽宥觉枫……
“属下离暗拜见君上。”殿中端端跪着的是那个侍候“梨落”的末等侍卫。
年轻的君王好整以暇地细细打量殿下之人。那双眸子与那人如此之像,可这般相像的眸子嵌在这张脸上却大相径庭。
他恹恹地说道:“今日起,你叫景容。”新帝话语中全是不容置疑。
“是!景容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侍卫壮了壮胆子,偷眼看向皇位,瞬间心惊肉跳起来,庆阳君不知何时已立于眼前,欠着身子,狠厉说道:“谁教你这样答话的?实在令人生厌……”
他指尖顺着“景容”紧实的下颌摩挲到下巴尖,如戏弄一头懵懂的小兽。他将指尖微微用力,顶起“景容”的下巴,将那双眸子端详得更加分明。
“景容”全身肌肉吓得紧缩,他大着胆子说道:“微臣所言皆是出自肺腑……”
看着眸子良久,晴暄似乎又能宽恕了那张嘴巴吐露出的漫天谎话。
“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他冷哼了声,从袖中掏出一物甩在了“景容”面前,“这张方子照着去做,十日后来隆政殿……”
“景容”颤着拾起了那张方子,仔细迭好塞在了怀里。
晴暄静静端详着这人远去的身影,恍惚了一瞬,心头闪过一副笑颜……
即便清清楚楚分辨得出,这个叫“景容”的并非那人,可平白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自从在老鱼那里拿到方子,他从众多侍卫中挑选了名不见传的数十名人选,现在不知道谁能将挺过这番磋磨,练成上等功法,成为自己左右手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