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再入这苍翠之处,特意换了一身青衫,望眼欲穿盯着宫闱深处道道拱门。
待当今君上独自走至近前,才应了过来,双膝着地,端端叩拜。
“御甲卫执事聂觉枫拜见君上。”
“聂大人……”这般生冷的称呼脱口,晴暄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清清冷冷发问:“大人有事?”
“听闻,听闻君上夜里辗转难安……微臣这方有一盒当归神安丸,想来可助君上安寝……”觉枫呈上那盒廉谦给他的丸药,此时初神医、秦子衿已回了奕国,这药丸所描述倒还对症。
晴暄拾起盒中一粒,捏在两指之间,他猛得眸子一定,将七颗药丸细细端详了一番,心窍中某处开始融化……
“聂大人有心了……”晴暄唇边终于带了些笑意,可他兀得想到了什么,眉头又蹙在了一起。
两人眸光接洽间,晴暄身形晃了晃,白衫孤零,人颤巍巍若待落梨花。
“聂爱卿,本君有一桩事交与你去办……”
“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觉枫心绪松弛了片刻,君上能开口安排事情,已然是不错的开始。
“你请奕国摄政王独自来雍如何?”庆阳君轻轻巧巧的凑在觉枫耳边,双目澄澈异常。
奕国摄政王几个字落入耳中,觉枫便感灼心的滚烫。他前些时日已在托初神医捎去的书函里说了狠话
觉枫心中翻腾,暗忖道:“这里全是他的仇敌,只身前来,怎护得住他。我怎可如此?”
他暗淡了眼神,不再看晴喧明眸。
“君上,此事恕难从命。不是不愿,是真的不能了。微臣与盛镜尘已经割袍断义,他不会因我的一封信便只身来雍,像他那样的人,最懂得便是权衡时弊。”
晴喧听了这番言辞本该欢欣,可他瞬时被惹怒。
他拉着觉枫前襟,逼视着他的目光,额头几乎相触、气息交织相闻:“九哥,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怕我看到你眼中的胆怯,是吗?”
“你怕什么?怕盛镜尘来了,被一箭一箭穿了心,还是一刀一刀剐成烂泥?”
觉枫舌尖死死抵着牙根,抵住心中油烹般煎熬:“他不会来雍,他发过誓的。有他在,奕国便不会乱,亦不会持强威压”
晴喧闻言,一把推开了觉枫,他本不想相信燕茹送回来书信上一页页的“过从甚密”,可觉枫全然回护的情态被他看在眼中,他骗不了自己。
庆阳君泣声闷在喉咙,发出如小兽般呜咽,“我便是要他尝尝国破家亡、身首异处的滋味。”想着,晴喧竭力咆哮:“九哥,在奕国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
允明屏退众人,在亭外守着,听着动静不对,立时出来。拦在觉枫身前。
“聂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殿下自回宫便未穿过白衣,更是多少日子都没笑过了,今日特意穿了白衣,过来路上,您可知殿下有多高兴”
“请您来,是为了给殿下宽怀,不是在伤上捅刀的。”
允明喘着粗气,将心中憋闷悉数倒出,他断不能让局面僵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报一丝,这章逆子有点点渣
两心茫茫
觉枫盯着允明愤怒嗔怪的面容,心念忐忑……
“允明,你退下。”晴暄强行压抑声音中的颤抖。
允明见君上起了怒意,不敢违抗,默默退出鹤谛亭。
晴暄盯着眼前绝情的背影,凑了过去,头轻轻靠在肩膀上,环住觉枫腰际,呢喃道:“九哥,我们什么时候非要这般剑拔弩张的才能说话了”
“暄儿,好累啊……”
“君上……”觉枫如松的阔背颤了颤,心中如抖落的霜花般战栗起来。
“当日霓园,你说会回雍国,我盼了许久,便是……便是那些黑暗不着边际的夜里,有这一句话,便还撑得。现今,你要为了旁人,如此横眉冷对于我吗?”晴暄越是言说,越是心中凄恍,将觉枫环得更紧了些。
“我答应你,姓盛的来了,我只关他,不杀他。就像我们当初在霓园一般……”
觉枫转了身,堪堪松开了晴暄紧缚的双臂,挽起他的双手,哑声道,“君上,盛镜尘,他不是好相与之人,他十几岁便能隐姓埋名在嚣营虎狼堆里厮杀出来,让一众亡命之徒为之肝脑涂地,绝非等闲之辈,不要激怒他……他给咱们些喘息日子,让雍国百姓休养生息,不好吗……”
晴暄如置身云雾,飘飘不知所在,他嗫嚅着言道:“所以才要用计谋拿他,今日若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我不明白……”觉枫鼻翼翕动,闷哼了声。
“现今,我因奕国敕封登位,若不能尽快处置了,将来言官的笔下也不会留情。务必要速速撇清与奕国的关联才是。若能诱盛镜尘来,杀了,你便由通敌叛国的逆臣成为勇斩敌首的大英雄,立下不世之功。”
觉枫沉默了良久,嚅了嚅唇,唇角隐忍向下勾了勾,说不出一个字。
晴喧看着觉枫极力隐忍,可再向下看去,他的双手抖个不住,才知方才言多有失,后悔不迭。
觉枫双目泛着水汽,似乎冷得能结冰花,面上僵住如冰雕一般。
晴喧知道觉枫此刻天人交会,委屈难当,心疼得抱住他。“九哥,暄儿求你,就这一回。母妃答应只要能擒住他,无论生死,她都不再追究……”
觉枫缓了口气,似是这样才活过来一般,暗淡着一双眸子,僵直的脖颈缓缓转向晴喧,用前所未有的生硬口吻,清清楚楚说道:“君上,觉枫不能。哪怕万箭穿心,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