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再宁颔首,扭身觑了眼觉枫,以扇为指,点了点那扇门。
觉枫周身僵了僵,步履疲乏得到了门前,屋中传来男女调笑之声,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停在了门上。
“那我在沐都等你。”
“好。”
“绝不食言。”
“好。”
“早归……”
“好。”
当日之言犹在耳畔,不过旬月怎便成了这般。
“谁在那里……妈妈真是惫懒得厉害,小爷分明吩咐不准惊扰……”那门自内大开,携风而来浓得化不开的粉脂,一张浓妆艳抹的俏丽面庞,扯着猩红的唇,说个不停。
觉枫视线越过那女子落在了屋内圆桌上背对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轻轻叨念:“殿下……”
他声音并不算大,却令屋中安静了片刻,那个身影似是晃了晃,缓缓扭转了过来,斜着颈子瞥了他一眼又收敛了回去。
“来,继续喝,不准停……”那人端起酒坛倒酒,口中催促开门的女子。
觉枫已绕过那女子,冲到了跟前,眼前之人恍惚认得,又仿佛只是个长着小殿下模样的空壳。
此刻的晴暄是他从未见过的样貌,眉目黯然,唇上冒出青青胡茬,腮边错落红唇印记。
“殿下……”觉枫又轻唤了声,似乎想要把这具身体里藏着的小殿下唤醒。
晴暄迷瞪着双眸,凑近了些许,身上掺杂了酒气和脂粉气,嘻嘻笑着看了眼觉枫,指尖蹭着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你是,新来的小相公啊……”
“来坐到小爷脚边来……喝了这碗山河远,爷好好疼你……”那双曾经莹亮的眸子藏在布着褶皱的眼皮里,透出倦怠和惫懒,仿若被妖精吸去了魂魄。
“殿下,我是九哥……”
“九哥……你?”
晴暄醉意里深藏凌厉,他睁大了眸子,啐道:“你胡说,九哥是何许人,你们都不配提他,……”
叨念着,晴暄似是起了怒气,他狠狠将满盛了水酒的瓷碗扔了出去。酒横洒到了觉枫的脸上,瓷碗登时跌成碎片。
“殿下,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觉枫顾不得擦去脸上酒水,温声安抚晴暄。
“你滚、滚……”晴暄仍是不依不饶,随手拿起手边碗碟便是一顿乱扔,似是仍不解气,桌上远端的酒坛也要拿起……
素云、倩蓉两人似是见惯了这一切,远远躲在一处隐蔽地方,整着发饰和衣裳,一直未开口的倩蓉被扫了兴,尖着嗓子讥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一上来就触小爷的霉头,这下子又要……”
素云也盯着指甲,翻起白眼,“小爷让你滚了,还不快滚?窝囊样~”
陆鸣起先并未进屋,听着有物什坠地才闯进来,见着觉枫被酒水撒了满身满脸呆呆立在当场。小殿下不复往日,如发了癫一般乱打乱砸,赶忙闪躲着拉开觉枫。
“如今这番情形,还是先避避吧……觉枫……”
“可是……”觉枫看着乱砸东西气喘半晌的晴暄,难受得不知所措。
陆鸣见他没了主意,生拉硬拽地将觉枫拖出了屋。
云再宁始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临走摇了摇竹扇,撂下句话:“你们好好侍候,等小爷砸舒服了,自然有人来收拾。”
素云两人闻言,收敛了些行容,连连称是。
云再宁让人开了间雅间,点了壶上好的香茗,推到觉枫面前。
“殿下自从奕国回来,养了半个月的伤,起先可能是伤处疼得厉害,后来便日日要饮酒,不给便要乱砸东西。姨母心疼得紧,便依他,谁想竟养成了酗酒的……”云再宁摇着扇子,诉说与觉枫,见他双拳握得咯咯直响,便不再说什么。
“殿下回来路上到底发生何事?为何殿下重伤,千贺丢了性命?”觉枫眉峰拧成了疙瘩,因压制不住怒气,口气分别凌厉。
“许是遇上了流寇,听闻三界之的流寇势大得很。”云再宁说出自己的猜测。
觉枫闻言不置可否。追问一句:“殿下如此可是已久,可请医师诊治过?”
“倒是有不少名医诊治,说是受了惊吓,又得了癔症,先后换了不少人,可殿下就是时好时坏。”
觉枫抿了抿唇,觑了眼云再宁道:“当日奕国摄政王府上有一位唤作初世修的老者,有妙手回春之能,不知他出手可能助殿下恢复?”
“初世修,初神医?他的名号谁人不知,传言他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只是他做了奕国姓盛的私医,许久不出,天高地远的,想他来雍为殿下诊治,可谓难上加难?”陆鸣掺言道。
觉枫闻言心中一颤,这多日不念不闻奕国之事,他心中安定了不少,可如今奕国真的绕不过去?
藕断丝连
觉枫咽了咽口水,“我当日在奕国曾与初神医有过一面之缘,亦有朋友在初神医面前能说得上话,我修书一封,托人送去,且试一试。”
他并不能拿得准盛镜尘心思……当日之事,浮在心头,越想越是发虚……可晴暄当下几乎命悬一线,他不能眼睁睁……
云再宁噙着笑,意味颇深地看了眼觉枫,将杯中茶饮尽了。
陆鸣闻觉枫之言,宽慰了不少。
“对了,云小侯爷,诏书烦请您交与云后娘娘谋定而后动。御羽卫在沐都被打压震慑得动弹不得,真若有变,恐怕用不上,倒是这次的三界之地,我重遇御羽卫旧将,他说流落三界之地的雍国兵士皆有归国之意。”觉枫始终惦念着三界之地流落的雍国兵士,亦深感此等用人之际,他们说不定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