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见深第一次见这种性质的摄影展,墙上按照毕业年份挑选了一部分同学大学时代的作品,按照摄影内容分门别类,挂满了通道两边的墙。
他浏览了一路,现通道这边并没有出现沈颂今的名字,转头正想询问,却看到了身边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沈颂今这才深刻体会到讨论组里,同学口中的专业垃圾是怎么个概念。
这些作品都是很久以前的了,大部分都是老师布置的专业作业。而既然是作业,就代表总会有那么一部分同学不会认真完成,而认真完成的那一部分由于学生时代技术并不纯熟,时隔多年回头看时,也或多或少带着些青涩。
总之,这次的展览虽然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有其特殊的纪念价值,但对于他们这些学生而言,无异于是一次大型的社死现场。
尤其是那些游客中还有专业的摄影师在。6见深不是这一行的人,或许看不太出来,但对于沈颂今而言,墙面上每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都好像是扒光了这个人的底裤,逼着对方游街示众。
他万分庆幸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上面,要他的黑历史被人评头论足,还不如当众扒光他的底裤。
6见深见状,说:“你们老师还蛮有情怀的。”
沈颂今苦笑道:“是啊。”
不顾学生死活的情怀。
夏老师一早就来了展厅,沈颂今从通道那边过来时刚好撞上他的视线。夏老师六十多岁身体依旧硬朗,无论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看到沈颂今的那一瞬间就睁大了眼。
沈颂今快步迎了过去,握住他的手,躬了躬身寒暄:“老师,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夏老师乍一见到他还有些惊奇,瞪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眼,觉得没什么变化,又感叹道,“都毕业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你还能来。”
沈颂今说:“最近闲着没事,刚好听说老师在这边,就过来看看。”
“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都很顺利。”
夏老师点头说着好,余光忽然瞥到了他的身边。6见深一直站在那儿,隔着一步的距离没有上前,旁观着他们的寒暄。
夏老师不由得问:“诶,这位应该不是咱们专业的吧?我好像没有见过。”
“哦,不是。”沈颂今抓着6见深的手臂把他往前拉了拉,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是名心理咨询师,刚好今天他也有空,陪我一块过来。”
说着,他又向6见深介绍:“这位是夏老师,上学的时候带我们影像基础的课。”
6见深对其颔了颔:“您好。”
“你好你好。”夏老师又笑没了眼,“这样啊,我就说怎么没什么印象呢。”
6见深跟着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僵硬,似乎不太知道该怎么攀谈。
沈颂今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眉头微扬,有些诧异。
他心道,堂堂心理咨询师,每天接触那么多陌生咨询者,总该不会是个社恐吧?
“这次的展览怎么样?”夏老师问。
沈颂今倏然回过神,老师的目光已经停落在了他身上。
沈颂今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大学时代。夏老师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喜欢问学生的想法。诸如“我这堂课讲得怎么样”、“这张照片拍得怎么样”、“构图这样安排好不好”等等等等,每次这样问总会有冤大头中招,一旦评价不中肯或者上课走了神,就会被单独留下相关作业,直到下堂课提问的时候能够对答如流。
沈颂今干笑两声,想了想,委婉道:“嗯……很有纪念意义。”
夏老师一眼就看穿了他:“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怀念的样子啊。”
“……”
老师叹了口气:“可惜我以后就不带学生了,不然有了这次展览,后面应该就再也不会有人敷衍地交作业了吧哈哈哈哈。”
沈颂今:“……”
夏老师又说:“哎对了,你有看到你的作品吗?你的肖像拍得不错,我专门挑了几张出来。我记得好像是在……”
沈颂今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都拍过什么了,可夏老师环视那几面墙的时候,平常厚脸皮习惯了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紧张感。
“那边吧。”夏老师指着6见深身后的那面墙说。
6见深循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隔着几步在那面墙上扫视了一圈,果真在中间的那块位置看到了沈颂今的名字。
那是三幅连续排列的肖像照,拍的都是同一个人。照片里,模特的长相柔和,五官并不锋利,但却被沈颂今从不同角度拍出了不同感觉。
老师说得没错,沈颂今拍摄人像明显要比拍摄风光更有温度。6见深不太懂行,但也知道,风光摄影主要考虑构图和色调,但沈颂今对于模特的肢体语言和情绪的瞬间捕捉是他的一大亮点,他很会掘拍摄对象的优势,在这方面很有自己的想法。
眼光独到、特立独行。或许这也正是毕业这么多年,沈颂今依然坚持做独立摄影师的原因。
沈颂今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怎么拍过肖像,尤其是开始四处旅行之后,相机里基本上就只剩下了风景。
沈颂今看着那几张照片,不免对自己以往的技术有些嫌弃,却也颇为怀念。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身后,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清亮的声音也跟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