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了然见萧笙太激动,连忙替他把话说了:“阿笙的意思是,二十年前浮屠宫遭受灭顶之灾,他的父母亲人全在那场灾难里丧生,此等祸事,全因六大门派奉旨夺经所起。”他小心的打量着摒尘那张平静而迷茫的脸,胆怯的降低了声量,小声道:“所以阿笙得知您是昭德帝李瑾之后,才会如此失态。”
“浮屠宫的那场祸事,贫僧略有耳闻。”摒尘道:“可我从来不知有奉旨夺经一说。”
萧笙不肯相信,讥讽道:“难不成我爹旧信中的圣旨如何解释?”
“贫僧自大琼一朝才脱离庶务,得以潜心修习武艺,二十年前要叶虚经有何用?”摒尘的表情冷静而平静:“我从未颁过那样可笑的圣旨。”
他懵懂而真诚,甚至不知道叶虚经上有宝藏的秘密。
“不是你……怎可能不是你……”萧笙浑身颤抖,脑子里的震撼比筋骨里的寒毒来得更迅猛,他自言自语道:“那时整个中原武林都在喊着要勤王,因为叶虚经所涉及的宝藏足以帮大昭一朝续命,所以才赌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和脸面,一定要从浮屠宫夺走叶虚经……”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摒尘,要从他眼底窥知真相:“这种事情,你竟会不知道?”
“宝藏?”摒尘脸上的平静终于保持不住,茫然追问:“什么宝藏?我从未听说过帮大昭续命的宝藏一说。”
“爹爹,您不知道?”了然连忙追问,觉得听了天底下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一场祸事,一场阴谋,埋葬了中原武林的辉煌,祭奠了两代豪侠的性命。而现在传说中的始作俑者说,他不知道这事。
那容安究竟死于谁手?
六大门派究竟为什么付出灭门的代价?
萧笙满背的鞭伤,肆虐的寒毒,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又是因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摒尘惭愧摇头:“我在王位上坐的那几年,活像个傻子。”他饱含愧疚的转向萧笙,诚恳道歉:“对不起,是因为我的失职,才造成了当年的祸事。”
萧笙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流泪。
而昭德帝李瑾,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明明帮人背了黑锅,却还要自责和道歉。
了然,想必是随了他的善良吧……
了然连忙轰开二妮,挪到萧笙身边,搂住那颤抖的人。
“阿笙,阿笙……”和尚温和的唤着他的名字,耐心哄道:“先别哭了,让我爹给你渡功,好不好?”
摒尘见他没有再拒绝,默默走过去抓了他的手腕,将真气缓缓推入。
是和了然如出一辙的温暖。
寒毒的苦痛一旦消退,虚弱的萧公子又陷入沉睡。
天已经快亮了。了然靠在墙根盘腿打坐,萧笙枕在他大腿上熟睡。他一面守着萧笙,一面继续运功疗伤。
心法再行七个周天,了然觉得四肢恢复了力气,缓缓睁眼,发现周遭还是乱成一团。远处海棠和二妮正陪着死里逃生的熙岚说话,白晔身边站着尺素,褪去森冷和戾气,表情舒缓。唯有摒尘安静的陪着了然打坐。
“爹爹,”了然看见他眉间若隐若现的峰峦,试探道:“你在想什么?”
“很多。”摒尘淡然道,紧跟着睁眼。
“在担心今夜的战局么?”了然抬头仰望高耸的宫城墙,不知那究竟是屏障还是囚笼。“方才听闻,光明门的叛军已经退了。”摒尘浅声道。
“那太好了!”了然喜不自禁:“宫城保住了。”
“不……”摒尘忧虑更深:“方才你是没见高公公挟持熙岚和你娘要挟皇上,他既然走到这一步,和白晔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绝不会善罢甘休。”
“高公公?”了然一个激灵,想起那张慈眉善目的老脸,疑惑道:“他一个太监,抢皇位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摒尘摇头:“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今日说起假传圣旨一事,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他有这能耐。”
“什么!”了然大骇,低头凝望着睡颜平静的萧笙。
没错,林陌尘说他因错失藏宝图,被朝廷追杀了十余年,迫不得已才舍弃了自己的身体,转投流明门下。
可大昭早就亡了,昭德帝李瑾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谁还会咬着此事不放?谁又有能力在全天下撒网寻觅林陌尘?连不久前在永州围剿浮屠宫的神武军,也是高公公的人。
高公公权倾朝野,还手握龙武神武两支精兵,他耗费了二十年,搅起血雨腥风,不仅瞒过了李瑾,连精明的白晔也是是最近才因机缘巧合窥知宝藏的秘密。除了他……恐怕没有旁人再有这个能耐了。
了然深深呼出一大口气,心里的答案已然确定。
没错,这一切,都是那老太监害的!
“还有,”摒尘柔和的将他从纷乱的思绪里扯出来,目光落在萧笙身上,沉声发问:“萧笙的寒毒来得怪异,我方才给他渡功时,发现他经络俱损,恐怕……”
他不忍将话说完,因为了然的表情过于悲恸,他不能再去揭他不能触碰的伤口。
“我知道。”了然低头,嗡身道。
“所以你才带他来京城找太医?”摒尘追问。
了然垂下头,不愿被摒尘看见自己的眼泪。泪珠滴在萧笙的睡颜上,洇开来。
“即便是太医院,也只能帮他吊着一口气,不知还能拖多久……”摒尘痛心的摇头:“你素来少年老成,信上虽未明说,可为了给他治病便跑来京城,不惜为此错过师公的生辰,我便都猜到你已是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