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好呗,没爹没娘的孩子太多了,”阮海棠故作轻松的自嘲:“好在我爹娘死得晚,要不我也得要饭去。”
了然稍稍踟蹰,坚定捋开阮海棠的手,将铜钱均分给了他们。为显示公平,最后一枚自己留了。
阮海棠摇头不止,语带讥讽道:“了然师父,你这兜里就剩一个钱,打算去哪化缘啊?”心里暗道就他这张脸,化缘倒是容易。
了然愧疚的挠了挠头,不耻下问道:“阮姑娘可知这城里哪里有当铺?我想把师娘……我娘的玉钗当了,换点路费。”他突然意识到和尚有师娘是件不妥当的事情,临时改口叫了娘。
“当铺啊?天都黑了,应该都关门了吧。”阮海棠挠着下巴想了想,正巧喝了酒在消食,也是无所事事,再一看这乡下和尚着实让人担心,于是干脆帮人帮到底,热心道:“我带你去找吧。”
了然连连谢过,只道:“等我换了钱,一定请阮姑娘吃饭,好好答谢。”
阮海棠哑然失笑,不解的看着他,虽然他老实巴交又一脸严肃,实在不像别有所图的样子,还是嘴欠调笑道:“和尚要请姑娘吃饭,谁教你的?”
了然这才意识到不妥,臊红了脸,哑声不再说话。
阮海棠见他不经逗,只得另提一茬:“了然师父换了路费是想去哪里?”
“我也没想好呢,师父叫我下山看看。”了然坦率回答。
阮海棠嘴角微翘,感叹真是个闲云野鹤的神仙,还不知人间疾苦。
两人终于寻得一间当铺。阮海棠拦住了正要下锁的掌柜,了然连忙从包袱里掏出玉钗。
那根玉钗通体墨色,朴实无华,只有绝佳的成色和细腻的雕工昭示着身价。阮海棠跑镖局是识货的,神色大惊,又失礼的按住了然的手,道:“这么好的东西,你真要当?”
了然不明所以,无辜道:“不当怎么办?”又转念一想,安慰她:“没事的,我娘还有很多。”
阮海棠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眼神剐过他穷酸的僧衣,暗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于是松了手,转向掌柜正色道:“你莫要坑他,我们也懒得扯皮,你给个实价吧。”
掌柜结果玉钗,在烛光下用西洋镜端详半晌,啧啧称奇,忐忑抬头,不确定道:“一千两?”
了然已经惊掉了下巴。
阮海棠却仍嫌不够,冷笑道:“都说了莫要坑他。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是稀世的好货,你若没诚意,我们便走了。”
掌柜一咬牙,下了莫大的决心,道:“一千五百两,再多我也没有了。”
阮海棠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拿手肘戳一戳了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个价还凑合。”
了然拿了银票,木讷的走出来,对这样庞大的巨款实在没有概念。
阮海棠心有不甘的回望一眼当铺的门帘,叹道:“哎,若我兜里有钱,断轮不到便宜他。”
了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从神游中将思绪拉回,浅笑道:“阮姑娘喜欢那钗的话,我再找娘讨一支,送给你就是了。”
他眼底清澈,绝非诳语。阮海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是对钱没概念,还是对自己的光头没概念。
亲人离世后,她再未受到过这种朴素诚挚的照顾。她在了然的一对梨涡里失了神,半晌,才冲这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和尚诚恳道了声:“谢谢。”
突然间,街上锣鼓齐鸣,更夫慌乱跑来,翻来覆去喊着一句话:“不好啦!城南失火啦!”
两人抬头望去,火光冲天的地方,正是他们下午吃饭的馆子附近。
阮海棠一把握住腰间的刀,惊呼:“不好!我的镖!”
鬼道五门逆天行
萧笙第一次到南国,便爱上了这儿。
他们从春天走到夏天,从姹紫嫣红看到翠色欲滴。天气越来越热,跟来的宫人们习惯了塞外的干燥凉爽,吃不消南方的湿热,嘴上虽不敢抱怨,面上却都一脸菜色。只有萧笙不觉得燥,仿佛泡在温暖的水里,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惬意的打呼。
萧笙换了身丝绸长衫,那是与羊毛大氅完全不同的触感,穿在身上宛若无物。他有些不习惯,时常疑心自己没穿衣服,频繁低头查探,只得将手上的剑柄握得更紧,才能定一定心神。
“公子,”林桓凑过来,小声道:“已经探查过了,徐颇就隐姓埋名藏在泉州城里。”萧笙轻轻点头,表示满意。
林桓又道:“我们的人已经四散出去,至多两日,便能把他揪出来。”
“好,”萧笙淡然,又道:“时间也没那么赶,林叔勿把自己累着了。”
林桓适时咳嗽两声,恰巧将他说话的声音掩盖过去。而后一沉吟,指派宫人分赴不同的任务。
待宫人们都出去了,林桓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开得茂盛的凤凰木,柔声道:“林叔,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泉州城的热闹超乎萧笙的想象。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阴冷的浮屠宫里,偶尔出门,也如同暗夜里索命的恶鬼,罕有嗅见人气的时候。此时他和林桓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心里不由自主的紧张,他虽然身着华服,面如冠玉,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又不差钱的乡巴佬。
萧笙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用漠然来掩饰自己的惊惶。
林桓落后他半个身位,像个忠心的老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少爷。
一匹膘肥身健的骏马疾驰而来,即便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也不减速,所到之处,惊得民众慌乱躲避,一场鸡飞狗跳从街头蔓延到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