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了。”摒尘浅浅一句,定定的看着二牛:“你吃完这顿饭,便下山去吧。你已经出师,该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啊!”二牛大惊失色,惶恐追问:“师父是要把我逐出师门么?”
怪不得今日格外优待,吃饭时没人打他。原来不止是生日宴还是送行宴。
“瞎说,”师娘道:“是我见你年纪长了,才提议你师父放你下山看看,不能老圈在身边。”
师娘的话稍稍抚慰了二牛不安的心,可他仍然难以接受,拳头在袖中握紧:只道:“可是我没学什么东西,连经文都背不利索……”
“经文那玩意没用,”摒尘微不可闻的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些年既随师公练武,又随我打坐,便足够了。”
二牛腹诽道:“师公拿拐杖揍我也叫练武么,随师父打坐又是什么鬼,那几句口诀和催眠曲一样,每次才背一遍就一觉睡到天明。”他又不是二妮那样的无法无天的性格,当然不敢将如此欺师灭祖的话说出口,斟酌说道:“我在师公手下只能过三招……”
“砰!”拐杖猝不及防又一次敲在他的脑门上,师公吹胡子瞪眼道:“三招还嫌不够?足够你闯江湖了,不要太贪心!”
二牛疼得眼泪在眶子里打转,双手护住头,再也不敢从脑袋上拿下来。看来长辈们一条心,赶他下山已成定局,他只能垂死挣扎:“我走后,谁来担水?师妹么?”
“山上有泉眼,回头你师父去砍几根竹子,便可将水直接引到厨房,你不用担心。”师娘笑着宽慰他。
什么?那这些年是玩我么!
二牛想起自己走过的山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怎么也不肯相信连最可亲可敬的师娘也整了他这么多年。
果然因为不是亲生的,便如此虐待么……你看山下的狗蛋,每天想睡到几点便是几点,父母总是极其纵容他。
二牛方才好不容易才憋住的眼泪眼看就要流出来。
师娘见他要哭,连忙撩起袖子帮他擦了擦眼,不解道:“哎呀,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哭呢?若是在外面玩得不开心,你回来不就好了。”
“我……可以回来?”二牛泪眼朦胧的追问。
“哟呵!师公八十大寿你敢不回来,看我下山打死你!”师公挥舞着拐杖威胁他。
二牛收住眼泪,看来是自己想歪了,此番不是将他逐出师门,而是下山游历。
摒尘急着午睡,懒得与他道别,催他赶早下山,如此天黑前还能多赶些路。
二牛来不及梳理混乱的思绪,师娘已经给他打好了简单的包裹,推着他往外走。那素雅美丽的女人摘下头上一根墨色的玉钗,随手塞到他包裹里,道是:“庙里没什么钱,你一到泉州城,便把这只玉钗拿去当了吧,应该能够你花一阵。出门在外,若想吃肉就去买,断不要委屈着自己。”
在佛门重地听见这番话虽有点古怪,但师娘的情真意切也着实令二牛感动。他环顾着簇拥着他送别的众人,心一沉,终于决定把伴随他多年的疑惑问出口。
少年粗糙的手掌握住师娘的纤纤玉手,讨要一点力量。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的问:“师娘,为何别人都有爹娘,而我没有。你知道我爹娘在哪么?”
不知为何,素来温和大方的师娘突然羞红了脸,埋头不语。
连话少的师父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二妮想来也有一样的疑惑,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紧张的等着答案,就差把“那我爹娘又在哪”问出口。
师公气急败坏的举起了拐杖,作势又要打。怒道:“你个混账!为何不能给师父师娘留点面子,非要人把话说那么清楚么!”
二牛只觉得脑中惊雷阵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自己与师妹都长得肖似师娘。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少年臊红了脸,快被自己蠢哭了。他不敢再停留,头也不回的跑下山。陡峭的石阶在他脚下犹如平地。
风在他耳边呼呼刮过,他行至半山腰,才听见师父沉静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为师赐你法号——‘了然’。”
摒尘虽未大声吶喊,强盛的内力却使他声如洪钟,无比清晰的将法号烙在二牛心中。
了然和尚财貌双全
了然一路疾行,第五日傍晚到了泉州城。
城内人群摩肩接踵,是从未见过的繁华。他饥肠辘辘,提不起半分兴致,直奔饭馆。
小二见他风尘仆仆又一身寒酸,当即叉腰将他堵在门外。怒道:“要饭的一边去!”
“阿弥陀佛,”了然竖起手掌行了个僧礼,只道:“贫僧了然,是来吃饭,不是化缘。”小二敲了敲墙上挂着的菜牌,只道:“最便宜的阳春面,三十文一碗!”
了然心中一惊,这泉州城的物价,竟比山脚下高出三倍有余!他给师妹买手帕也只花了十五文,一碗面竟要三十文!
他惭愧的摸了摸钱袋,感觉里面并没有这么多铜钱。
“去去去,吃不起就一边去!”小二难耐的轰人。
了然从来没进过城,是个面皮薄的人,闻言退后两步,不愿再招人嫌。他举头眺望西方垂暮的太阳,不知该何去何从,颓然摘下戴了一路的遮阳斗笠。
那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如同初升的明月,瞬时点亮了这间黯淡的食铺。
“这个小二,欺人太甚!怎能把佛门高僧撵出门去!”一名堂客将喝干的酒碗拍在桌上,义愤填膺道:“小师父,你进来,我请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