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门徐徐打开。有御赐之物在,禁军统领不得不放行。
马车沿着宫道前行了一阵,停在一棵堆满雪的青槐木下。
坐在马车里的洛黎悄悄探出头,往外面扫了一眼,回头说:“金吾卫还在外面挨家挨户找人,淑妃娘娘必定猜不到你会来宫城里。这个时辰她应当还在兴庆宫,我即刻去拖住她,你赶去柔仪殿找三殿下。”
洛黎晃了晃手里的金莲灯,又紧张兮兮悄声道:“偷了这个东西出来,等我回去了阿爹必定要打我。”
“多谢你,阿黎。”云渺小声说。
“没关系,阿渺。”洛黎眨眨眼睛笑一下,“其实我不太了解有关三殿下的情况,更想不明白那些复杂的朝堂之事。我只知道我最好的朋友需要帮忙,那我就一定要出手相助。”
车帘掀开一线,云渺牵着裙角跳下车,洛小九已经在下面等她。
两个人绕开巡逻的禁军队伍,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找到了之前那扇偏僻的宫门。悄无声息地打晕几个宫人之后,洛小九在外面守住,云渺推开门,走了进去。
走过那条长长的、昏暗的通道,推开尽头的那扇厚重的门,无数交错着的烛火的光线下,汉白玉台上躺着那个堆雪般的沉睡的少年。
纷纷的白色衣袂像是雪白的花瓣覆盖在他的身上,那些没入他身体里的银线如同无数交织着的傀儡丝,又仿佛一张巨大的、沾着血的蛛网,埋在衣袂之下沉睡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无知无觉的模样就像一个只会被丝线牵动的人偶。
云渺提着灯,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脑海里开始响起尖锐的系统音:
【警告,宿主不可违背剧情——】
【破坏剧情警告——】
【警告——】
“闭嘴。”云渺说,“我才不要管什么剧情。”
下一刻,在无数错落的光芒里,坐在汉白玉床上的女孩俯下身,亲吻少年的嘴唇。
那个剎那间所有的光芒都寂静下来,“滴答”的血珠还在坠落,风吹动衣袂交织在一起,女孩微甜的香气被垂落下来的发丝送到鼻尖,被亲吻着的少年纤浓的眼睫轻轻地颤抖着。
许久后,很慢地,他睁开了眼睛。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陷入沉睡的少年会被一个吻唤醒。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有完全醒来,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珠仍然黯淡没有神采,可是在梦游般的状态里他总是会无意识地听从她的话语。
“谢止渊……”坐在他身边的女孩撑着双手,倾身下去贴近他的耳边轻轻地喊,甜脆的声线如同梦呓般的歌谣,“起来啦,跟我走。”
她拆开那些没入他身体里的滴着血的银线,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被拉着手的少年低垂着漠然无神的眼眸,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好像从地狱里被拉出来的沾着血的鬼怪。
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渺转过身,猛地摔开手里的灯。油灯砸落在地上的瞬间,火舌汹涌地燃烧起来,飞快地烧着了那些银线、炼制的药物还有操纵人的铃铛。
大火吞没了这个肮脏昏暗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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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里失火的同时,一辆马车飞奔着冲向城门。
“截住他们!”一个追上来的禁军侍卫大吼。马车冲过来的时候,守在城门口的禁军们抽出兵刃,城门上的铁链搅动着城门缓缓关上。
拉着马车的两匹马长嘶着向外冲,赶车的黑衣少女一只手攥紧缰绳,另一只手拔刀架住敌人。与此同时,刀剑的声音“嗡”地响起,十数名江湖刀手从上方踩着马车边缘落下,挡住了围上来的禁军侍卫。
滚动的刀光如同暴雪那样汹涌,兵刃相击的声音刺破浓稠的夜色。
滚滚的马蹄与车轮碾过道路上的积雪,从宫城里冲出到夹城复道,再从夹城复道冲到了长街上。
长街上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开去。纵马杀来的江湖帮派成员们迎上了冲过来的禁军队伍,这是头一回,江湖帮派与朝廷官兵之间直接发生流血冲突。
迎着官兵们的刀刃与箭矢,这些常年在江湖上喝酒作恶的狂徒们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反而兴奋到双手颤抖、眼珠发红,产生一种放肆而狂妄的刺激与快感,更何况杀完人后还有成箱的黄金在等待他们。
越来越多的江湖刀手冲上来,赶过来的官兵也越来越多。如同破城锤般的马车在刀光剑影之中飞奔,直到射过来的箭簇终于射穿了拉车的两匹马的脖颈,跑到一半的马腿猛地折断下去,带着马车翻滚着倾倒在长街上。
一个禁军挥刀劈开了塌陷的车篷,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人。
——里面并没有那位失踪的三皇子。
只有御史中丞的女儿抱着膝盖微微地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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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渺拉着谢止渊在宫道上跌跌撞撞地跑。
她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调虎离山计。她调动的刀手们都在守护那辆冲出去的马车,以至于禁军的人相信三皇子必定藏在御史中丞的马车里,于是在他们拦截马车的同时,云渺暗中带着谢止渊往另一条隐秘的小路离开。
户部侍郎司蘅在她的授意下拖住了内侍监余照恩,同时暗中给几位关系密切的臣子递信。按照她的计划,只要再拖过这一段时间,一切就还有转机的可能。
道路尽头,乌骓马向他们跑来,半跪下去让两个人坐上来。马背上的女孩双手环过昏迷不醒的少年的身体,紧紧攥住了乌骓马的缰绳,策着马往不远处的林地上跑去。
这是一条从皇林禁苑出去的路。云渺之所以认得这条路,是因为谢止渊经常带她到长安城最高的地方看星星,他们每次走的都是这条无人知晓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