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人也换了方向,依旧堵在他面前不肯让路。
胡亥冷冷地抬起头,却在那一剎那僵直在了当场。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脸容,但乍然之间相见,存封的记忆就像是被骤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脑海。
那个人依旧拥有着妖冶的双目,说话依旧也是那样的毫无起伏无比平板。
“呦,找到你了”他说。
哑舍·犀角印
燕
姬姓乃是上古八大姓之首,是黄帝之姓,是周朝的皇族之姓,尊贵无比。虽然姬青这一脉并不是纯正的周朝王室嫡系,但现今却也是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的王族。
真正的燕国王族直系一脉,按照习俗,以国为姓,而旁支则继承姬姓。
姬青只比燕丹小三天,他们是堂兄弟,被燕王喜亲自赐丹与青是朱红色和青色,乃是绘画常用的两种色彩,更因为分别是中丹砂青获矿石颜料,因其不易褪色,史家以丹册多记功勋,青史多记事,故丹青意同史册。
由此可见燕王喜对于他的长子与侄子,寄予了多大厚望。
姬青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燕王后垂怜他年幼失恃,便把他接到宫中照顾。不久之后,他的父亲又娶了一名继母,那妇人视姬青若己出,又给姬青添了几个弟妹,倒也一家和乐。
因为姬青与燕丹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本来就是年纪相仿,又是堂兄弟,随着年岁增长,言谈举止越发相像。唯一的区别就是燕丹的眉毛过于柔和,想燕皇后一样是两道黄薄眉。而姬青则是两道剑眉,像是两把小飞剑一般直飞鬓角,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柄初露锋芒的利刃。
姬青的父亲在姬青五岁之时,托人寻来了一对罕见的犀牛角。所有的犀牛角都是前实后空的,即向角尖去的地方是实心,后面的都是空心的。姬青父亲用中空的角身部位做了一对名贵的犀角杯,而剩下的两块实心的犀角尖,则寻大师为这对堂兄弟一人刻了一枚私印。
这两枚犀角印是古红色的,据说这种犀角已经越来越少见,怕是这种只生长古红色犀角的犀牛,在过若干年就要绝种了。犀角闻之有股清香,能为佩戴之人镇惊解乏。除了尖端用圆雕之法分别雕刻出一只螭虎做印钮外,印身没有任何多余的雕刻,显得这两枚犀角印通体润泽透亮,像是两块血玉。饶是见多了珍稀异宝的燕丹也爱不释手,经常随身携带,时时刻刻在指尖摩娑。
姬青年幼之时也如燕丹一般,极喜欢属于自己的这枚犀角印,但随着年岁渐长,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太子燕丹有所不同,所以这两枚除了印鉴不同外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犀角印,姬青就很少在人前把玩了。
身为燕国皇族,姬青从小就不缺吃穿,习惯于被人奉迎,而跟随在太子燕丹身边,同样习字练武,没有任何不顺心的事。姬青曾经以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坚定不移的认为,燕丹就是燕国下一任的王。
但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在燕丹与姬青出生之前,刚继位的燕王喜以为赵国自长平之战后,国力空虚兵力锐减,遂不顾属下的反对,出兵伐赵,结果被廉颇率兵围城。至此燕王喜便缩手缩脚,不敢随意出战。
燕国地处东北,民风彪悍,但可惜土地没有中原地区富饶,国力向来积弱。而随着秦国这些年征伐不断,连夺魏赵数城,即使是离秦国最偏远的燕国也人心浮动,惶恐不安。
燕王喜要送燕丹去秦国咸阳为质。
在最早的时候,人们为了能履行誓约,就会互相交换珍贵的事物做抵押,而后来发展到国家之间为了确保萌约能够缔结,就要交换王族或者太子,世子等重要的人物。而在一国有绝对的优势面前,那么就不是交换,而是单方面的了。燕丹还有两个弟弟可年岁都还小。他退脱不了这个巨大的责任。姬青非常同情燕丹,但却不能理解燕丹提出的要求。
燕丹同意去秦国,但唯一要求,就是要姬青同往。
“为何非要吾去?”姬青抿着唇,皱着那对好看的剑眉,小脸上凝满了不甘愿。秦人如狼虎般,可止他国小儿夜哭,而秦国的都城咸阳离燕国蓟城千里之遥,更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存在。
燕丹端坐在姬青面前,看着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容,勾起唇角刻薄的说道“燕国王族吃穿用度,莫不是燕国子民所奉。燕国子民肯血战沙场,汝只是以身为质,又有何颜面再三退脱?”
姬青被燕丹的一番言论说的小脸通红,虽然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但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琅轩,汝可忧心家人否?随孤来”燕丹拂袖而起,带着姬青出宫直奔姬家宅院。姬青默然的站在窗外,看着父亲和继母还有几个弟妹言笑晏晏,一派和乐之景,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外人。
“琅轩,汝应长大矣。”燕丹站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
“何为长大?”姬青闭了闭眼睛,总觉得屋内那幅画面非常刺眼。
“长大不在乎是否行冠礼,而在乎是否明事理。其一,应知晓这世间,即使少了汝,月也东升西落,流水也从高到低,无一改变。”
“有其一,那其二其三呢”
“随孤去咸阳,孤后自当再与汝分说”
“……诺。”
离开蓟城的那一天,姬青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不舍。
也许是那看到的画面,也许是燕丹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姬青知道即使自己离去甚至死去,家人在悲伤之后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就如他的父亲在他母亲死后,又有了他的继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