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愿望,还是要报仇吗?具体要到什么程度呢?那个人亲手被你杀死?还是……大明彻底被推翻?”如意微张朱唇,语气淡然,吐出的话语却是足以让她身负极刑。
虽然李定远确定屋子周围并没有人,但依然紧张地打了个激灵。他想象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亲手杀死他还太便宜他了,他害了我全家,我更想让他的后代子孙自相残杀……颠覆这个王朝,我有自知之明,是绝对做不到的,但若是可以让他的统治出些棘手的乱子……呵呵,果然是妄想。”
“虽然说是妄想,但实际上心中还是很想的吧?”如意没好气地揶揄道。
李定远郑重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的愿望。
他的爷爷、父母双亲、叔伯兄弟姐妹……都在一夜之间充满冤屈地死去,他这八年来,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每当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那些亲人们的冤魂在朝他吶喊,每次都会在无边血海的噩梦中醒来。他还活着,但却在痛苦地煎熬,仇恨就像是蚀骨的,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永远都不得安宁。
这八年间他也无数次想过,若是爷爷没有在最后一刻让律笛把他抱走,让他一起和家人们死去,说不定还更幸福一些。
但他不能这样软弱地死去,爷爷护着他逃走,虽然并不是想让他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让他能活下去,可他却不能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以后的子,都沉浸在仇恨的淤泥中无法自拔,他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想到这里,李定远像是如坠冰窖般背脊生寒,他刚刚还在想等他们的仇报了,他就要向如意提亲。但那仇恨,是那么容易就能报得了的吗?他的如意,又能等他几年呢?他又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将她也一起拉入到那污秽的泥沼之中呢……
李定远的心像是有一把锋利的锯子,在来回地拉锯着,痛彻心扉。
为什么如意今晚会问他问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她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她已经考虑彻底抛弃他,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李定远心乱如麻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如意正深深地看着他。
少女的唇边绽放出一抹眷恋的微笑,抬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颊,浅浅笑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李定远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不舍。
她说这句话,是彻底对他绝望了吧……
李定远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睡,而是坐在黑暗中,看着斜对面如意的那间屋子里的灯火,痴痴地发着呆。
她也没有睡……
李定远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会受不了这种折磨,做出什么令他懊悔终生的事。不管如意如何决定,他都应该接受才是。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直到两条腿传来了酸麻感,李定远才发觉自己居然枯坐了一夜,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的身体,刚把身上的夜行衣换成普通的衣服,准备出去打水梳洗下再做早点,就看到如意推门而出,随后竟从后院门离开了。
李定远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如意的安全,虽然天已经蒙蒙亮,但街道上依旧人烟稀少,他们住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当下便丝毫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
如意可能是小时候耳濡目染,所以会认穴位了解一些武学知识,但并未亲身练过武,因此李定远跟得十分容易。
远远地看着如意窈窕的身影在清晨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李定远也不禁心中疑惑。
如意是每天早上都会趁他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出门吗?持续了多久呢?去做什么?还是……去见谁?
李定远的疑问并未持续多久就得到了答案,他面色苍白地看着如意走向街角的一个男人。
他离得比较远,听不清如意走过去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但却能看那人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居然是锦衣卫!
李定远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绝望地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锦衣卫……他连站出去竞争或者质问或者考验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李定远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那名锦衣卫会对如意不利,但在看到他们两人很熟稳地交谈着,便知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心如死灰地跌跌撞撞离开,李定远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剎那,那名锦衣卫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眼中若有所思。
“你决定了吗?”锦衣卫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
如意虚弱地笑了笑,苦涩道:“没办法啊……那是他的愿望……”
“还真是个痴儿啊……”
李定远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连屋子都没有进。他要等如意回来,亲自问个清楚。
但他从清晨一直站到落,都未听到门扉再响一下。院外吵吵嚷嚷的市井喧闹声,再次随着太阳的落下而重新归于平静后,李定远忽然有种预感。
就像八年前,他等着律笛一样,如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三)
一阵彻骨的夜风吹过,一整天都滴水未进的李定远几乎被吹得摇摇欲坠,但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对,如意一定是出意外了,否则她不可能这样不跟他说一声就消失。
李定远懊悔清晨自己居然就那么走了,若是如意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飞快地闪进了屋中换了一身夜行衣,刚拿起了青冥剑,李定远就听到院门一阵响动。他以为是如意回来了,立刻飞身而出,却在看到来人时警惕地亮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