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是你的所有物。”老板不由自主地伸向脖颈间挂着的水苍玉吊坠,已经第三晚了,医生的灵魂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扶苏闻言迈动了脚步,一直走到了老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他,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可是他对汝很重要,不就是因为他是吾转世的原因吗?”
老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甚至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是这样的吗?他对医生另眼相看,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扶苏转世的原因吗?
不,绝对不是的。他每一世每一世地追寻着扶苏的转世,并不是他想要做什么,而是想要帮助扶苏的转世摆脱早夭的诅咒。从一开始的近身保护,到后来的不闻不问,他的心境也在随之变化。可是医生是不同的。
老板回忆着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医生为了他,甚至可以在秦陵地宫陪他同生共死。这么漫长的岁月以来,他是少有的几个不假思索地挡在他面前的人。以前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他不想失去这最后一个。
老板松开了手中的水苍玉吊坠,抬头直视着面前这个拥有着医生面容的扶苏,沉声道:“他和你,不是一个人。”
扶苏的眼眸深邃了一下,却并未说什么,而是话题一转到:“毕之,还记得父皇当年为何频频东巡否?”
老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但这种询问的语气,让他很快就回忆起当年两人对答策论的情景,微一愣神之后便开口答道:“那时有术士进言,曰:‘东南有天子气’,始皇帝便亲至,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四海,厌之。”
扶苏充满回忆地笑了笑:“毕之,汝认为父皇此举如何?”
老板没有回答,这段记忆从心底的深处慢慢地浮了上来,当年他们两人还就此事讨论过数回,虽然认为始皇帝此举可以昭示君威,震慑各方势力。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始皇帝频繁出游,为刺客制造了良好的行刺机会,也难以保证对中央政权的掌控。最后的结果也是如此,始皇帝死在了东巡的路上,若是没有此事,那么赵高和李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扶植胡亥登基。
“厌乃压,镇压之。”扶苏微微一笑道:“毕之猜猜,这东南的天子气,父皇当年使用什么来厌之的?”
老板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道:“碣石!”
“没错,父皇多次东巡,一共立下了七块碣石,可惜整个乾坤大阵必须要立下十二块碣石才能完成,父皇并未坚持到最后。若是整个阵法大成,中原之地将在父皇的掌控之下,大秦帝国定会屹立万世而不倒。”扶苏的声音依旧是不徐不疾,可是其中蕴含的气焰却足以让他身周的空气升温。
老板沉默了下来,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如果结合他当年察觉出来的各种古怪来看,便会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之感。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忽道:“光靠碣石无法压制天子气,那些碣石之下,埋着的应是十二铜人吧?”
这回轮到扶苏一怔,随即轻笑出声道:“果然是毕之,一猜就中。”
老板并未因为猜中了答案而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他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收集古董。可是他却从未看到过秦始皇那十二个铜人的下落。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秦始皇为了防止天下不平,便收集了天下的兵器,聚之咸阳,全部销毁之后铸成了十二个巨大的铜人,重各千石,置廷宫中。这是表面上的十二铜人,可是老板却知道,这十二个巨大的铜人只不过是威慑天下而做成的空心铜人,后来在东汉末年被董卓熔去炼了铜钱。可是用真正的珍惜铜精而炼成的真人大小的十二铜人,才是秦始皇的最爱,至今下落不明。
原来,竟是布阵所用。
老板越思考下去,就越觉得无比的心寒。扶苏此时跟他提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把始皇帝的阵法继续布成吗?而他又是从何处知道了这些?难道他昨是跟着放走的鸣鸿鸟,去见了胡亥?究竟城府需要多深的人,才能和曾经杀死自己的人握手言和?
老板看着扶苏依旧淡笑的脸容,忽然觉得,隔了两千多年,他已经变得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
“毕之,汝想的不错,吾打算继续完成乾坤大阵。”扶苏笑得依旧温和,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气势迫人,“到时中原之地之上的所有人,将会奉吾为主,重现大秦帝国的荣光。”
老板并不觉得扶苏说的是大话,既然是秦始皇都信奉的阵法,不惜冒险也要完成的阵法,肯定是自有其妙用。而且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乾坤大阵应该是他师父所画。想到自己因为师父所留的长生不老药而活了这么长时间,那么这个乾坤大阵说不定真能掌控人心。
老板活了这么久,除了当年为了报仇而化名韩信,干涉了楚汉相争之外,从未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高人一等,可以改变或者参与什么。历史的年轮,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有任何的停留。也许扶苏再早几百年醒过来,还会有一拼之力,但现在,他却是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老板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玉匣,此时夜空开始飘下零落的雪花,这个城市少有冬季下雪,让许久未见过雪花的老板呆愣了半晌,之后才沉声道:“那你拿走的和氏璧,就是启动阵法的关键吧。”
“没错,这传国玉玺是父皇亲自锟铻刀刻字的神器。的传国玉玺者得天下,这是后世历代的统治者都知道的事,可是却无一人知道,这和氏璧真正的用法。”扶苏的双手撑在石桌上,俯身对他认真地说道:“毕之,汝答应过吾,会一直在吾身后。这句话,还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