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喜欢宠爱是真,
现在的挑剔亦是真。
自己常年不在家,心理阴暗,担心娘子长得好看引人窥探,不准她去邻居家串门儿,不准她这,不准她那,让云娘的生活中除了他这个丈夫再无旁人,现在又酸溜溜羡慕人家巡抚娘子大气体面会来事儿。
儿子刚才的一番话,当真让他羞愧难当。
周二郎你可做个人吧。
娘子是自己一眼选中的,这么多年他养得也不容易啊,床上的事儿得教,床下的事儿亦要教,甚至连月事儿娘子都不懂,云娘母亲去得早,岳父交到自己手上的哪是媳妇儿,就是个女儿呀。
年少不懂事,他被岳父那奸诈的老头子算计了!
那一年春意正浓,杏花微雨,油纸伞下娇俏的少女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
啊呸!
什么狗屁的浪漫偶遇,一眼万年,都是糟老头子的刻意安排!雨都下了那么久,不赶紧回家,一个女孩子在桃杏林里瞎溜达,哪儿来那么大的雅兴。
也怪他色迷心窍,满脑子都是那一瞬间的回眸。
那时候,被她气得狠了,真的恨不能退货,这种念头还不止一次有,可对上她一脸依赖,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自己,下一秒就要管他叫“爹爹”的小表情,只能耐着性子又当丈夫又当“爹。”
自己选的,自己负责,以前能教好,现在亦能,慢慢来吧。
为自己的想法羞愧归羞愧,但并不妨碍他要享受娘子的服侍,揉了揉自己的大腿,道:“腿长,在车里伸展不开,有点儿麻了。”
云娘帮他脱掉靴子,把他腿抱到自己腿上,帮他捶,钰哥儿也从他身上出溜下来,“我给爹捶这只腿。”
周二郎长指遮住了遮挡不住笑意的眼睛,还是自己养的好呀,男人混到他这个份儿上,不比薛良强。
你一百个儿子也比不上我钰哥儿一个,你三个女人也抵我云娘一个贴心,工作量那么大,也不怕铁杵磨成针。
……
在古代长途奔波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儿,因为沿途只能赶上什么旅店住什么旅店,甚至有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周二郎有了上次赶路的经验,带了锅碗瓢盆儿等炊具,车上亦随时备着一桶干净的水,不得以的情况下,不得不支起锅灶自己生火做饭。
周锦钰起先还觉得有趣,经历了几次就想要快点儿到京城了,这种在路上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美妙,浪漫只存在于想象中,实际上面临的各种不方便实在数不胜数。
周二郎跟薛神医询问了路上如何照顾钰哥儿的注意事项,对儿子各种约束限制,天再热不准吃一点儿凉的东西,连凉粉儿都不给吃,儿子实在想吃,他给人把凉粉儿在温开水里涮涮再喂。
周锦钰快难受死了,但爹一片好心,他只能憋憋屈屈张开嘴巴吃了一小口,就不再吃。
周二郎也心疼,但他得狠心呀,到了京城怎么都好说,在路上可不敢生病。
六月中旬,天儿是真热,一丝风都没有,人就像在大蒸笼里,浑身都冒着热气儿,周二郎花高价买了冰,放在马车里,多少能缓解一些。
第章
钰哥儿穿了银红无袖小汗衫,樱草色连裆犊鼻短裤,光着小脚丫,左边脚脖子上给套了刻有辟邪图案的金色足钏,趴在竹席上翻看话本子,类似于现代的那种武侠小说,是带有彩案的精装版。
周二郎给上面的生僻字词都一一做了标注,有一些不适合儿子看到的血腥暴力或者都被他要么撕去,要么在某一行上用毛笔涂抹掉。
周锦钰看到那一行行马赛克心里笑得不行,又被周二郎感动到不行,回过头儿叫了声“爹。”
“怎么了钰哥儿?”
“没事儿,就是想叫。”
周二郎乐了,坐过去,给娃扇着风道:“若是喜欢看这些书,到了京城,爹给多买一些。”
周锦钰眨了眨眼,故意道:“爹为何撕去好多书页,还把字涂抹了,钰哥儿看着内容都接不上了。
周二郎温声道:“因为每个写书的人都只能代表他自己片面的观点,他说得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错,站在这个角度是对的,换一个角度又是错的,放在彼时是对的,放在此时又是错的,我们钰哥儿现在年纪还小,分辨不出来,容易被人家带歪,所以爹先帮钰哥儿把关,把那些不适合你阅读的剔除掉。”
周锦钰扑哧乐了。
周二郎:“你笑什么?”
周锦钰:“书里的内容太有意思了。”
爷儿俩儿正说着话,忽听得外面一阵骂骂咧咧的喧哗声,周二郎目光往窗外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把马车的窗帘放了下来。
周锦钰翻身坐起,好奇道:“爹,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着话,小手就要去掀开窗帘儿往外看,被周二郎一把揽过来,抱在怀里,“别看了,是官差押送犯人呢,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看到了晚上做噩梦。”
“刚次看到那一页了,爹陪你一起看。”周二郎把儿子抱在腿上,拽过刚才的话本子与儿子一起翻看,瞳仁一片幽深。
伴君如伴虎,官场上一旦失败,自己不得善终倒也还好,一不小心牵连的就是全家,就如刚才那带着枷锁铁链流放的一大家子,里面的两个娃子不过跟钰哥儿差不多年纪。
周二郎默默抱紧了儿子,下巴在小娃的脑袋上蹭了蹭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数日后,六月下旬,一家人终于是进京了。
周二郎担心了一路,只怕儿子路上不适应会犯了病,到现在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小娃子的适应能力远比大人想象中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