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了半张鬼面的白衣女子没理会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守卫,似钢刀的目光一下一下刮着黑袍道人的背影,负在身后的手用力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若有太清司的下属在场,必能知道这是陆大人动了杀心的小动作之一。
“你的名字。”
颇负恶名的陆大人嗓音却是柔柔的,听起来像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
“楚纤。”
说话间,黑袍道人缓缓侧过身来,腰间垂着的金叶子与银饰撞到一起,又开始响了。
看清这张脸,摩挲扳指的手停了。
陆婵冷冷牵起的唇角不受控地抽搐几下,漫不经心的眼神猛地一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将这些堪称失态的表情看得分明,黑袍道人笑而不语。
陆婵半眯了眼:“太清司不收没名气的废物,滚。”
楚纤不紧不慢转着黑伞,笑吟吟:“好说。”
守卫面露鄙夷,以为这人定是被陆大人吓傻了,什么好说不好说的。
陆婵亦是这样想。她平生最烦没骨头的懦弱之人,当即懒得多说一个字,深感晦气地一转身——
却听那人在身后继续道:“待我从这一路闯进宫里,火烧清微楼,名气自然就有了。”
守卫呆滞。
火、火烧清微楼?!
当着太清司陆大人的面说这句话,与当着宫中禁军的面说要烧皇宫有什么两样?!
陆婵狠狠转回来。
半张银制鬼面冷冷嵌在她脸上,哪怕另半张脸生得白玉无瑕,也难以压下这股阴冷的暴戾。
“好。”陆婵慢慢开口,“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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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司的官署在离皇宫不远的街上,用了某位致仕大臣的旧邸,简单修缮一番,门庭冷落,与别的官员住所或衙门相去甚远。
白墙黑瓦,走几步便能踩着一块裂了缝的青石板。
板和板的缝隙中竟不生杂草,土色也比宁照城中寻常黄土要深得多。
回廊曲折,偶然碰见一两位身着靛蓝官袍的小吏,对方见陆婵如见恶鬼,吓得礼也行不好、讲话磕磕巴巴。
奇怪得很,陆婵该跟太清司的官吏日日相处,怎么还能——
“陆大人,您不是刚走吗?”
要绕过一处小圭门时,忽有一貌美年轻的红衣女子款款走近。
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理智,也听得出其中关切。
本欲只说给情人听,不妨还有外人在,红衣女子水眸一惊,难为情地咬住唇,怯怯想往陆婵身后躲。
陆婵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把拽住纤纤细腕,将其用力扯到面前来。
不顾红衣女子步伐踉跄、满嘴痛叫,陆婵有些烦躁地问:“谁让你来这里?!”
“……奴,奴……”
她瑟瑟抬脸,露出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来,眼下若隐若现的清泪也似含香,我见犹怜。
“滚回去。”
听她说第二个字的耐心也没有,陆婵厌弃地一甩手,抬腿就走。
红衣女子顾不得疼痛,痴痴想追上去道歉——墨色宽袖挡住她的去路,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伞面转得时快时慢,银刀在日光中抖出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