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扶住了他,手上黏稠的触感令瞳孔猛地一缩,所触之处全是温热的腥红。
「真愚蠢,竟为了区区仆人,主动分担一半的伤势,强行捡回他的命。」
头上传来冷冷的嘲讽,像是来自深渊空洞的回音。
「涅墨亚不是仆人。」阿尔抹一把额上的汗水,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的朋友。」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尖锐的讪笑在密闭空间回荡:「强弩之末的你还能办到什么?」
疼痛令头脑保持清醒,阿尔捂住侧腹流血不止的伤口,在吉姆搀扶下撑起身子:「你的对手是我。」
「还有我。」
闻声,肉块一阵猛烈痉挛,密密麻麻的人脸同时扭过头,怒目凝视:「魔女凯瑟琳。」
少女站到阿尔身侧,与他共同进退:「这是我犯下的过错,我会承担责任。」
空洞的眼窝流下血泪,男女老幼的声音合而为一,扯嗓咒骂:「你们还真敢站出来,魔女与同罪者!夺我们性命,毁我们家园的极恶之徒,来清算你们的罪孽吧!」
浊黑瘴气冲天,苍白人体从肉块掉落,就。没脸男女扭动身姿,朝他们扑来。阿尔抬手结印,布下天罗地网,地面的法阵高亮,射出千丝万缕的银绳,缠上行尸的手脚,锁住它们的行动。凯瑟琳配合召唤赤炎,烧毁尸身。
轰隆一一!
在爆音与嘶吼间,双方陷入胶着,隔着绳网对峙。尸体大军既没法突破防御,阿尔他们亦无法接近敌人本体。若不破坏核心,战斗只会没完没了。
随着时间推移,阿尔一方的劣势渐露。由于破坏速度追不上敌人分裂速度,窄小的空间很快便被敌方全面占领。凯瑟琳的残魂魔力不足,在急速消耗下,身影忽明忽暗,仿佛快将消失。
阿尔腹部的伤口很深,血没能止住,鲜血浸染衣衫,更开始滴落地面。大量失血令他头晕目眩,视野渐渐发黑。冷不防脚下踉跄,一根银绳稍为松动,便让一只行尸成功突破。它冲上去便把他扑倒,利爪往喉头抓去,阿尔双手扣住它的手腕与之角力,爪尖停在肌肤寸前,只需再前一点,便会割断大动脉。
「阿尔!」
更多的行尸欲从空隙钻出,魔女坚守着防线,虽想上前帮忙,却也自顾不暇。
魔胎是所有行尸的中枢,衪能依附到任何一只上。或许被胜利冲昏头脑,又或想亲自了结仇敌,衪转移到那头行尸上。无脸男长出五官,朝阿尔狞笑,压制的力度瞬间加重。手部的感觉逐渐麻木,阿尔的力气实在比不过,爪尖已划破皮肤,渗出血丝。
然而,衪没再推进,身体一僵,讶异地回头。
对弱者的轻视让吉姆有机可乘,因为他只是一只平庸的水鬼,一口就能辗碎的弱小灵体,根本不足为惧,由始至终无任何人把他放在眼里。
当所有注意力都在阿尔身上时,吉姆按指示潜行至一旁伺机行动,在核心转移的一刻便朝衪全力冲刺,沾满鲜血的小刀捅进核心,剖开脆弱的肉团。驱魔师就职前曾接受祝圣仪式,带着祝福的血等同圣水,能克制魔物,净化恶灵。肉块在圣血炙烧下,燃起青蓝火焰,如一颗殒落的太阳,跟空间一同破碎。
怨魂消散前,留下一句恶毒的诅咒。
「可恨的驱魔师,别想独善其身。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55逃亡
战斗结束后,魔女回到缺页休息,吉姆则一手提着小黑狮,背着阿尔逃出异空间。为了拯救涅墨亚,阿尔透过契约的连结,把一半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伤口未及处理,以致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该怎么办?对了,先要止血!」
吉姆把阿尔放在草地上,割开衣服处理伤口,并切下毡子的一角充当绷带,压住伤处确定血流止住后,再结实地绑好。随后,他又为涅墨亚检查了一遍。完成一连串处置后,他已累瘫在地。
他看着并肩躺着的主仆俩,感叹道:「狮兄真的有个很好的主人。」
若他们能顺利从魔女游戏中活下来,在旅途结束之后,向导的临时契约便会解除,届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吉姆摇了摇头,强逼自己专注眼前的状况。
凯瑟琳在消失前曾给出建议:「我们去地下湖吧,那里有咒石加护,恶魂应该不敢靠近。」
「魔女小姐很清楚呢。」
空灵村古时曾有魔兽肆虐,驱魔师镇压后,以咒石封住魔兽的残魂,以防衪再次作恶。
吉姆一面回道,一面把涅墨亚塞进阿尔的手提包,再把人背起。
「因为这些都是我走过的路。」她顿了顿,挤出笑容:「你忘了吗?我也曾是空灵村的居民。」
这片森林并不和平,阴风捎来隐约的呻吟与哭叫,偶尔有一两只爱恶作剧的小鬼在吉姆耳边吹气,冷得他直打哆嗦。他加紧脚步,沿着小路走进山洞。
途中,阿尔回复了意识,第一句话便要求打开君临者所持的盒子。
有件事他必须马上确认才能安心。
吉姆让阿尔依靠洞壁,捧着盒子让他查看。锦盒的红布上搁着一颗完整头颅,康纳闭着眼帘,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脸容安祥得像只是熟睡。阿尔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仍是温的,稍为放下心头大石。
如果灵魂已消亡,躯壳会坏死。如果康纳的肉体仍然活着,至少证明他的灵魂尚在人世,或是极度衰弱的状态,魔女才没法感应到他。只要仍有一丝希望,阿尔不会轻易放弃。他会跨越所有障碍,见证至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