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源尚安离去前还不忘交代管家好生照看沈静渊,他叫上侍从带了礼物,两人一同乘车前去。
清晨的相府还有些冷清,扫雪的仆从倒是一早就开始忙活,源尚安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在朱红的大门前站定,冲着开门的随从行礼道:“晚辈廷尉丞源尚安,拜见丞相大人。”
他向来不会空着手来,加上又很懂送礼之道,每回必定捎带上些相府下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在身上,主打一个见者有份。因此丞相府中人各个都说他的好话,也愿意他来,见着人便喜上眉梢。
“哎呀,二公子可真是太客气了,”相府的仆从一见源尚安手里提着茶叶胭脂,还有小孩子们喜欢的布老虎便笑得格外开心,“快请进——你们几个赶紧去吧里屋的炭火烧起来!”
两人绕过回廊时正撞见了小厮,后者喜笑颜开道:“二公子又来了啊。”
源尚安道:“大清早就这么高兴,碰上什么事了?”
“嗨,还不是二公子您太客气了,”小厮道,“您不知道,我们一见到您就觉得像过年了似的!”
三人俱是一阵欢笑,仆从引着源尚安入屋,叫人奉上了茶水点心:“您稍后片刻,我去请丞相。”
源尚安道了声有劳了之后坐下等了会儿,须臾后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马起身相迎,可看清来者之后却是一怔。
“韩大人怎么……和崔大人一起来了?”
这人是白鹭阁主事崔潜,丞相的心腹之一。而白鹭阁名义上是直属于皇帝的密探组织,阁中人严禁结交朝臣。因此崔潜也多少会避嫌,甚少亲自前来拜访。
而如今他亲自登门造访,必定是有大事相告。
白鹭阁一向以无孔不入闻名,源尚安不免心跟着一悬,担心崔潜知道了自己为沈静渊遮掩刺杀的事。
崔潜冷冷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道:“最近出了件大案子,难道源大人还不知道吗?”
未归人(一)
源尚安故作不解道:“天子脚下皇城根前,不知是何等的人或事,才能够被称为大案?”
崔潜道:“半路劫杀朝廷命官,难道还不算是大案吗?”
源尚安心下一紧,呼吸也随之加促了几分,他担忧崔潜知道了什么,却又不能在面上表露。
“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还请崔大人明示。”
崔潜道:“凶嫌尚不知是谁,但胆敢对陶大人下手,可见此人心思歹毒,若不能及时查办,必成大患。”
陶大人……莫非是御史台的那位陶礼?
源尚安略微松了口气,看来沈静渊的事崔潜暂时还不知情。
不过听起来这案子比自己如今面临的要严重许多,陛下得知之后也不会轻易姑息。如今已是岁暮,不久便是新春,想来一个好年又是过不成了。
唉,真是一点也不想熬夜早起而后没日没夜地闷在廷尉府干活。
崔潜又道:“源大人不是在廷尉府么,怎么瞧大人的样子,却像是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我倒是好奇了,源大人每日都是怎么办得差?”
源尚安不慌不忙道:“廷尉府受理案件皆有流程,若无陛下或是丞相明示,我们自然不该擅作主张,您说是吗崔大人?”
两人目光交错的那一瞬源尚安便看出来了崔潜眼中的不善之意。他知道自己得丞相青睐一事早就引起了同党之人的嫉恨,崔潜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一味的谦恭忍让并非他之所愿,而且也会叫人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面团,往后日子都不好过。
一直跟在崔潜身后的韩允就算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不甚和谐,他劝道:“故卿吶,崔主事也是担心有小人意图不轨,我们这才令人提前调查了一番。”
“韩大人的意思自然是好的,”源尚安道,“只是我等如今都在丞相门下共事,力该朝一处使,心也该聚在一起才是,否则岂不是叫丞相徒增烦忧。”
崔潜冷哼了声,却又知道嘴上说不过源尚安,只得暂时侧过脸不去看他。
门外仆从通报声打断了三人的对峙,高纫兰随着人走近,源尚安率先行礼道:“下官给丞相请安。”
崔潜和韩允也齐声行礼问安,高纫兰略一拂袖道:“都坐吧。”
他首先看向崔潜:“崔主事不常前来,此番拜访必有要事相告吧。”
崔潜肃然道:“丞相,五日前司州溪头村的村民向当地官府报案,说是在耕地中挖出来了一具尸体,当地官府核验之后,发现死者正是御史台的陶礼陶大人。下官觉得此事重大,因此不得不亲自前来禀告丞相。”
“什么,竟有此事?”
“是,”崔潜道,“下官不敢隐瞒,陶大人遗体被发现时身首分离,脸上还有数道血痕,可见凶手行事歹毒狠辣。此事若不能尽快彻查,来日必成心腹之患。”
说罢,他起身拜道:“下官恳请丞相将此案彻查之权给予下官。”
高纫兰一阵思索,而后看向韩允和源尚安两人:“你们怎么看?”
“丞相,下官赞成崔大人所说,凶手手段残忍,且知道埋尸拖延时间,绝非寻常土匪马贼所为,”源尚安道,“尽早拿住幕后主使,也是保全丞相安危。只是……”
高纫兰侧头看他:“只是什么?”
“只是崔大人毕竟归属白鹭阁,若非圣上旨意不得擅自行动,”源尚安又道,“崔大人有此心自然是好,只是下官担忧来日有人据此诋毁,即便行事坦荡,也不得不防小人。”